方思宁手一僵,抬头招呼道:“叔父。”
张竞皱着眉头,只点了点头,又对陈慬道:“回校场去。”
陈慬应了一声,行过礼,起身离开。
他一走,张竞又道:“郡主还是回府休养为好。这几日莫要再来了。”
这一句,声调沉重、语气森冷,满是着教训的意味。
方思宁捧着碗,讪笑着答应:“好。”
张竞看了看她,重重一叹,拂袖离开。
元祎也跟着叹:“郡主真为他好,就不该给他招惹麻烦啊。”
方思宁看着手里的酥酪,也有些后悔。
这不是,没忍住嘛……
……
……
之后几天,方思宁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
如她先前操练时那般,陈慬一早离开,傍晚回返,夜里依旧在她房中护卫。只是,每日方思宁没起身,他便已经离开。而到了夜里,想他操练辛苦,方思宁特意早早歇下,好让他休息。如此,相处的时间便短得可怜。
方思宁有些想不明白,他在时,她其实也不太在意。他惯常静默,气息亦是轻微,她甚至常常会忘记自己房中还有另一个人。早晚只管做自己的事,偶尔起了促狭之心,才故意闹他片刻。
所以,为何如今,她会觉得空虚?
花苑里的芍药开得正好,可她提不起劲去看,毕竟脚上还疼,没人抱着过去,她才懒得走。书坊又出了新话本,写的是风流郡主和少年将军,可这剧情千篇一律的,她多少有些腻了。府里的菜色她也吃厌了,从酒楼买了吃食回来,却也无甚滋味,到底一人独酌,大没意思……
……
百无聊赖间,她的扭伤好得倒是差不多了。
这一日,她难得有了兴致,在府里逛逛走走。她漫无目的地绕了半圈,却发觉自己走到了暗卫的院落前。
她的心微微一动,举步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她一进院门就听得阵阵欢笑。
天气晴好,院中支起了竹竿架子,正有两名暗卫在洗濯晾晒。
褪下暗卫的衣衫,这些人也只是寻常的少年。不过是洗个衣服,却莫名变成了游戏。搓揉的动作显然不甚认真,扬甩之时,又因溅出的水滴吵闹起来,随即便开始动手拉扯,涤过衣衫的水转眼泼在了彼此身上。嬉笑之间,全然忘形。
方思宁看着好笑,心想着若是陈慬见了这幅景象,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一抔清水溅上了她的裙裾,而后,所有声音如被扼断了一般,突兀的安静中,压低的嗓音掺了些许惶恐,齐声唤她:
“郡主。”
方思宁掸了掸裙裾,走向了那两个少年。他们早已低头跪下,察觉她过来,其中一人开了口:“属下冒犯郡主,罪该万死,请郡主责罚。”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显然很是惊恐。
方思宁愈发觉得好笑。虽是一模一样的话,但到底是年纪小,说得没什么底气。不比他们那位首领,纵是刀架脖子,也能处变不惊。
她走到他们身前,道:“没事,起来吧。”
那两人却没举动,只怯怯道:“属下不敢。”
方思宁顿起几分捉弄之心,略弯了腰,道:“我有这么可怕?看来你们首领没少说我坏话呀。”
这一句,吓得一人抬起了头,慌忙解释:“郡主误会了,首领没说过郡主坏话。”
他的头发半湿、衣衫也浸了水,模样很是狼狈,慌张之间,整个人都有些瑟缩,但还是努力想要维护自己的首领。许是被同伴的勇气感染,另一人也开了口,道:“首领只说郡主宽仁,能侍奉郡主,是属下们的造化。”
方思宁一听,又故意问:“真的?”
少年忙又解释:“不敢欺瞒郡主。首领还吩咐属下小心勤谨、安分守己,万不可惹郡主生气。”
这些话很是中听,惹方思宁笑了起来。她蹲下身,问:“要不要出府逛逛?”
那二人有些惊讶,对望了一眼,却未敢轻易作答。
“我呢,想吃蜜饯。你们到账房领十两银子,去城里把所有的蜜饯都买一份回来。” 方思宁抬头看看天色,“若有余下的钱,自己收着。酉正前复命就行。”
二人听罢,齐声回答:“是。”
方思宁站起身,又看看满院子的狼藉和眼前这两个湿漉漉的暗卫,心中莫名浮起一片柔软。她伸手在两人的脑袋上揉了揉,半带调侃地道了声:“真乖。”
“……”
……
是夜,方思宁对着摆满一桌的蜜饯,勾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待陈慬回来,她拿起一颗杏脯,笑着迎上去。不等他跪身行礼,她抬手,将杏脯塞进了他嘴里。
陈慬怔了怔,迟疑着咀嚼了一下。旋即,满口的酸甜,令他眉眼间染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