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57)
说话间相约的人已远远将至,梁沐一脸欢喜期待。白凝辉提着的心慢慢落下,知道再说无用,梁沐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只得勉强让他保重,按时归来。
他记得,那回回来后赔了许多不是,阿凝才破颜欢笑。蕊云悄悄和他说:“公子不在这几日,小姐担心坏了。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公子出游兴致高昂,也万万不可不提前告诉一声。要是小姐去寻你扑了个空,可怎生是好。另外就是,你出去也就罢了,怎么我们小姐反而是最后得知的呢?被别人指出来,她脸上心里怎么过得去……”
话未罢,白凝辉已寻了来,见状又做不悦,“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也说来我听听。”
蕊云笑道:“我说他啊,总是惹你生气还不知道缘由。再不改改,把你气坏了可怎么办。”
白凝辉踩在门槛上眼珠子一转,轻轻哼了哼,故作的模样十分惹人,“气坏了我又如何。他难道还能改了?”
梁沐站在树荫底下听她装腔作势,心里暗笑不已,忙上前表露衷心,“我要是不改,一准让阿凝来罚我。”
白凝辉眼瞥过来,眼尾上挑看得人心痒难耐。偏偏还咬着唇窃笑,更惹动许多情意。莫说当时怦然心动,而今想起来,也情不自禁眉开眼笑。可转瞬间又是一场叹息,阿凝何以变得如此。
梁沐望天不语。月中人斫桂,年年岁岁。白凝辉常佩木樨香,可两人却未携手同看过满城桂花飘香。他在中秋节前离开绍县,十月得归,正错过花期。
曾记得二三月相识,自报家门,反得一句“我知道”。至后来熟稔,他探心问情,白凝辉才极其不愿地掷了他满怀的牡丹,声如蚊蝇,“去年九月。你和教谕一起拜访我父亲。”
梁沐恍然大悟,那日秋阳还盛,庭院内有两株桂树开得正欢,秋香宜人。他想了想忽然笑道:“这样看来,我家里也应移栽一棵。”
白凝辉斜着眼睛瞧他,明知故问:“做什么?”
“近水楼台先得月,省的到时候还要去别家赏花。”梁沐满面春色,笑微微继续道,“到那时只怕分不清到底是桂树的香气,还是阿凝自带的香气。”
若不遭变,二人九十月尚可一探□□,十一月结连理,腊月赏梅堆雪,围炉烹茶,多少赏心乐事都随流水。
记得她来家中拜访,尤喜欢那两株芭蕉。他们连凉床如何摆放、夏夜何日看星都兴致盎然谈论过几回,他总是争不过白凝辉的。往往如此白凝辉便面露得意,俏皮含笑。
是何时起她变得沉稳?好似十年前最后一面已经失去了少女心。
梁沐眉峰稍聚,记忆中渺淡的身影和雨雾混在一起难以分辨。白凝辉那时没有笑,也没有怒,素扇慢转,一张脸平淡如天上飘动的白云,任其舒卷。
好像是对他再无期待?是失望透顶吗?又为什么失望?
梁沐回身倒在榻上,深青的衣摆垂下来,月色在绣纹上浮动。他交叠着手垫在脑后,眼中清明澄澈,无一丝睡意。
毋庸置疑的,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爱着白凝辉,盼她打开眉上锁腹中忧,恢复过去荣光。可这女人心海底针,倒不似他行军打仗那般容易琢磨,更何况白凝辉现在是投石不动、问路不言。
梁沐一声长叹,和衣而卧,直到黎明鸡晓方浅浅眯了片刻。
白凝辉一夜也未得好睡,床帏间辗转反侧良久,一时悔一时冷,一片心做了两方拉锯。翌日起来,眼也迷离,神也萎靡,寥寥用了几口饮食,便持卷坐在窗前发呆。
直到午后白芷见了个人,回来说:“是老夫人打发人来的。说几日后是你姑祖母的八十寿诞,问你去不去。”
去年白凝辉在京都没去。她不得祖母喜欢,姑祖母同样待她淡淡。若是真要她去,如何会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怕是又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才临时起意做做样子。白凝辉兴致不高,眼睛还看着书就道:“你去回一句,说我身体不好,不敢去冲撞了老人家。”
她的姑祖母就是定北侯府的老夫人,同时还是先帝第二任皇后殷琅的祖母。是故自六月初起,送礼者络绎不绝,礼部和宫中亦赐下诸礼。
严燕也来问梁沐的意思。
“是八公十二侯的人家,与咱们大不相干。可县主说,他们府里的小姐已经入宫备选,太后和皇后都很喜欢,让咱们也备一份礼去。”
端午节后开展的大选已经接近尾声。皇帝闲暇时倒还亲去一观、打趣过两回。梁沐曾跟着入内廷,眼前皆是莺莺燕燕、绿鬓朱颜。初见龙颜,或低眉敛目,或察言观色,不一而足。梁沐当时想着白凝辉提起若她父母抗争不过,她年少时也要选入宫中,心中多少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