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118)
“这个我来。”
她偏头对着鸾镜,倒了一点水到佩巾上,在耳垂轻轻一揉,小巧的琉璃耳珰便落在她掌中。正要对右边故技重施,在旁边观察她动作的谢安拿走了她手中的佩巾与琉璃耳珰,对着她的右耳耳垂呵了一口热气,王琅身体一抖,琉璃耳铛从耳垂脱落,跌入他掌心。
“此珰与寻常耳珰似不相同。”
听他声音如常,人也回到先前距离,仿佛刚才的举动并无它意,王琅绷紧的身体稍微放松,解释道:“时妆重宝髻明珰,我不穿耳洞,所以取碎琉璃磨成珠形,以胶粘耳,效明月珰,庶几以假乱真。”
汉魏人特别喜爱琉璃耳珰,咏美人的诗几乎首首都会提到明月珰、明珰,颜色以透明青蓝调为主,需要穿耳佩戴。
王琅本来没打算戴,正好有人送给她一种遇水即溶的胶,粘力很强,所以让匠人取碎琉璃打磨成珠,直接贴在耳垂上。她对自己废物利用的本事颇有几分得意,因此说得十分详细。
谢安静静听完,黑眸波澜不兴,最终给了她两个字评价:“狡狯。”
王琅大为不满,一拍妆台就要和他理论,忽然耳垂一热,有温软物事轻轻舐上原先粘明珰处。她脸上倏地发热,伸手想把人推开,刚抵上胸膛,男子体温透过薄薄的亵衣传到她手上。她触电一样收回手,抿紧嘴唇,思考自己下一步的举动。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谢安主动松开口,换成捧着她的脸与她近距离对视,黑眸潋滟,呼吸微促。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谢安牵着她走向床帐,步伐轻快不稳。
褥垫里夹了一层绵胎,压上去软绵绵的,让人很有躺上去滚一滚的冲动。
谢安从长枕里抽出一枚圆盒,尽可能用平常的语调问她:“可燃香?”
王琅一怔:“何香?”
谢安打开盒盖:“龙脑、郁金之类,用之悦人精神,补益元气。”
王琅想了想:“不必。”
晋人对药物的理解不一定对,龙脑又名贵,也不知他从哪里得到的,能不用就不用。
她说完,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硬,准备再说点话缓和一下气氛,不料谢安毫不犹豫应道:“好。”
话音方落,他合上盒盖,随手将圆盒往身后一丢。
王琅轻轻啊了一声,撑起上身用目光追着圆盒,担心盒内香料摔碎散落,好在盒子一路滚到屋角也没有松脱。
她松了口气,缓缓回到原位,心里暗骂小败家子,真不爱惜东西。
忽听谢安问:“离得那么远,也比我重要?”
语声不辨喜怒,握着她的手却更加用力,黑眸紧紧盯着她。
王琅蹙了蹙眉,他立刻松开手,闭上眼睛低低喘息一次,凑到她颊边轻吻安抚,随后又从长枕里抽出一物,放到两人之间。
这枕头做这么长难道就是为了方便他藏东西?
王琅有点看懵了,一时也忘了追究,带着些许无语,些许好笑的心情指着两人间的布帛问道:“这又是何物?”
谢安难得地微微脸红,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只回道:“前人可师。”
王琅看看他,再看看两人间展开一角的布帛,慢半拍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衣解金粉御,列图陈枕张。
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
这东西可能就是古人用来学习房中事宜的教材了,按图书分类是分到子集的医家类,王琅读过魏晋间流传最广的《玄女经》、《素女经》,前者在后世已失传,后者有北宋时抄录的版本流传后世,里面很多记述放到现代看也不过时,刷新了王琅对古人医术的认识。
不过古人毕竟是古人,总结的东西并不全对,因此王琅也懒得打开,直接卷好又塞回到枕中,对着谢安道:
“卿若不解人事,我当教卿。”
谢安沉默了很久,扬脸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好。”
第62章 三日新妇
王琅醒转的时候感觉被褥在轻轻颤动。
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下意识伸手向身边震源摸索,想要把恼人的震动关掉,结果手被暖暖的温度包围。
她彻底醒了, 眼睛快速眨动两下,看清是枕边人正侧卧着看她, 一边看, 一边兀自乐个不停。
王琅有些困惑:“何事?”
被褥不颤了, 只余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里还能看到笑意的余韵, 王琅听到他因为刚睡醒而格外软绵绵的声音:“你妆花了。”
“……”
她挥开床帐下地, 几步走到妆台前,鸾镜映照出她此刻的面容——服帖的胭脂与眉黛融化,让妆容变得柔和朦胧。
见人会客自然不妥, 在床笫间却没有大碍,反而让人备觉香艳。
还以为脸上花得多可笑呢,原来也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