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40)
晚词呆呆坐回凳上,心道:湘痕知道此事,该有多么难过?又想到那两包花月阁的胭脂水粉,必然是常云间送给她的了。
凶手在佛前斩下一名孕妇的头,又划花她的脸,手段何其残忍。虽然动机证据皆有,但常云间毕竟是一介书生,思想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是这样的恶魔。
倪氏拎着食盒回来了,苏主事忙招呼道:“吃菜,吃菜!”
倪氏将几盘肉菜摆上桌,又涮了酒,笑吟吟地递给晚词,道:“多吃点,只当自家一样。”
原来苏家的小公子也是要入学的,京师高官云集,人才济济,夫妻俩个焉能不早做打算?故而对晚词如此殷勤。
晚词吃着酒,浑然不知滋味。倪氏与她说话,她只是有口无心地应着。
章衡蹙着眉头,手指摩挲着杯盏,忽道:“苏大人,那具女尸的验尸格目能否给我看看?”
苏主事道:“明日我叫人抄一份送给你。”
章衡道了声谢,又说起采花贼了听,苏主事烦恼道:“该死的贼人,万般寻他不着,好在近来不曾有人报案,不然部堂又要骂我。”
坐到天色擦黑,两人告辞离开。骑马走在路上,晚词一言不发,章衡与她同路,甩着马鞭,闲闲道:“常云间入狱,对你而言不是好事么?”
晚词不解其意,道:“好在哪里?”
章衡道:“云间才学不差,孙小姐属意于他,倘若他明年登科,无论孙尚书欢不欢喜,只要孙小姐开口,他都是你的劲敌。少了这个劲敌,不好么?”
晚词会过意来,心中哭笑不得,面上故作怅然,道:“章兄未免看低我了,我思慕孙小姐,望她平安喜乐,如今她心上人出了事,她又怎么会好呢?她不好,我又怎么好呢?”
章衡怔了怔,微笑道:“想不到你有这等胸襟。其实我看云间不像凶手,去年司业让我们帮忙搬书,他连一摞二十多斤重的书都提不起来。而凶手用的那把凤头斧有五六十斤重,要说是云间拿起来砍下人头,只怕有点牵强。”
晚词眼睛一亮,道:“那你怎么不告诉苏主事?”
章衡道:“告诉他也没用,这种推测不能作为证据。”
晚词失落地垂下眼睑,看着被两侧人家门前灯笼照亮的地面,道:“假若真的不是云间,那会是谁嫁祸给他呢?要布下这样一个局,此人必得知道他和孙小姐的事,知道他打绳结的习惯,当真是心细如发。”说到这里,不禁一怔。
章衡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和孙小姐书信来往,私下多半也有见面,要知道并不难,要模仿他打的绳结便更容易了。依我看,线索还在那具女尸身上,明日拿到验尸格目再说罢。”
晚词点点头,见他勒马不前,道:“你怎么不走了?”
章衡好笑道:“你看这是哪里?”
晚词抬头一看,偌大的门楼,原来不知不觉走到章府了,自己也笑了。
章衡道:“进去吃杯茶罢。”
晚词忽然想起孙府就在这附近,忙道:“不必麻烦了,告辞。”马上欠身一拱手,便匆匆往孙府去了。
姚尚书下午派人将孙小姐写给常云间的信送给了孙尚书,孙尚书不看则已,一看七窍生烟,再三忍耐,勾当了公事回府。
湘痕被叫到书房,见父亲朝服未换,脸色铁青坐在椅上,虽不知为何,也有些害怕,怯怯道:“爹爹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孙尚书拿起那一沓信,欲照脸摔过去,看着花朵般的女儿,手顿了顿,摔在了地上。
湘痕低头一看,心知东窗事发,脸色大变,扑通跪下道:“爹爹息怒,孩儿发誓与常公子绝无苟且之事,不知这些信您从何得来?”
孙尚书恨声道:“他身陷人命官司,这是刑部的人从他房里搜出来的。好女儿,你把为父的脸都丢尽了!”
这话浑似惊雷劈头打下,把个千金小姐吓得顶门上不见了三魂,脚底下荡散了七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颤抖,好半晌抖出一句:“不会的,云间绝不会杀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爹爹,您救救他罢!”
“救他?”孙尚书冷笑道:“我没叫人多打他几十大板,已是仁慈了!这等轻浮子弟,一身风流债,就是杀了人,也不足为奇。”
湘痕闻言,心知情郎必定受苦了,泪涌如泉,苦苦哀求道:“爹爹,云间绝非轻浮子弟,孩儿与他相识,实属偶然,私下也只见过两面,一直以来都是书信来往。孩儿本欲告诉爹爹,奈何云间不愿攀附爹爹的权势,这样的人,难道不比那些讨好爹爹的人强么?”
孙尚书怒火更甚,道:“他不过是做样子给你看,你少不更事,信以为真,到了这步田地还执迷不悟,亏你还是读过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