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244)
他坐回椅上,让章衡也坐,指了指桌上的一盘冰湃鲜果,道:“这林檎和李子是昨日才送来的,章侍郎尝尝。”
章衡道了声谢,吃着果子,寒暄几句,宋允初道:“昔日吕大学士和令尊交情匪浅,章侍郎此番去浙江,可有拜见他老人家?”
章衡长叹一声,道:“说起此事,微臣便懊悔不已。吕伯在宁波清静了这些年,只因微臣到来,害得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早知如此,微臣说什么都不会去的。”
宋允初吃惊道:“吕大学士的公子出了什么事?”
章衡道:“微臣在吕宅第二日,便有人往吕伯的饭菜中下毒,结果误杀了二公子。凶手为何不早不晚,赶在这个时候谋害吕伯,想必王爷也明白。”
宋允初嗟叹道:“朝中争斗竟到如斯地步,我久居济南,远离是非,论心计实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还望章侍郎多多提点,免得行错踏偏,落了别人的陷阱。”
他知道章衡是太子的心腹,有意拉拢他,帮自己对付太子。
章衡听了这话,心中发笑,笑他傻,媳妇跟人跑了都不知道,还想着拉拢自己这个拐走他媳妇的人,真是傻透了,面上恭敬道:“王爷身边自有能人,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卖弄。”
宋允初道:“章侍郎太自谦了,我身边这些人与你相比,简直是一帮粗野村夫。”
章衡益发想笑,强忍着道:“王爷过奖了。”
谈到掌灯时分,宋允初留他吃晚饭,又叫芸娘出来弹曲助兴。珠帘后环佩清响,兰麝香近,一女子身着淡绿罗衫,月白纱裙,犹抱琵琶半遮面,袅袅婷婷走将出来,向宋允初和章衡福了福身,坐在一个莲花绣墩上。
章衡看清她的脸,不由一怔,这熟悉的眉眼,相似的装扮,他险些以为是曾经的晚词。
宋允初见他望着芸娘发怔,笑道:“章侍郎,你想听什么曲子?”
章衡回过神,道:“微臣随意,王爷点罢。”
宋允初让芸娘弹《海青拿鹅》来听,海东青是北方的一种雕,北狄人常用它来猎捕天鹅,这支曲子描绘的正是天鹅和海东青搏击的情形。
弦声急促高昂,宋允初看芸娘的眼神却缱绻低迷,章衡洞悉他的心思,暗暗冷笑,人在时不知珍惜,一味作践,如今对着一个替代品深情款款,其实是凉薄到了骨子里。
两人言笑晏晏,直到二更时分才散。晚词等得心焦,见章衡回来,忙问道:“没出什么事罢?”
章衡道:“闲谈而已,能出什么事?我说你病了,他送了你好些燕窝,我明日叫人拿去扔了。”
晚词见他满脸厌恶,不觉笑道:“何必暴殄天物,给无病他们吃也是好的。”
章衡脱了外面的衣裳,道:“谁吃都行,只不许你吃。”
晚词扭过头道:“你给我吃,我也吃不下。”
章衡拉着她的手坐下,凝眸端详不语,晚词睨他一眼,道:“你看我做什么?”
章衡道:“他身边有个乐伎,很像你过去的模样,我看着倒有些恍惚了。”
晚词闻言,自然也明白宋允初的意思,冷笑一声,看了看他,乜斜着眼道:“那么是她美,还是过去的我美?”
章衡道:“这怎么能比?你是明珠,她就是鱼眼睛,徒有几分形似罢了。”
晚词笑道:“那过去的我美,还是现在的我美?”
女人都有做考官的潜质,每一个问题都是出给男人的考题,答得好,便多给几分爱,答得不好,便收回几分爱。
晚词无疑是最刁钻的考官,这个问题她问过十一娘,章衡却不能用同样的答案回复她。
想了想,道:“过去你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现在是红袖添香神仙眷,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好。”
晚词对这个答案满意极了,倒在他怀里笑起来。他或许是最聪明的考生,所以能赢得她的心。
因着章衡养伤,两人已有多日未行房,这一闹便闹出欲火来。章衡也顾不得大夫的叮嘱,按着她宽衣解带,挺腰入港。
晚词蹙眉低吟,呼吸渐渐急促,这密不透风的爱像一道屏障,隔开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她想到不远处的宋允初,竟觉快意非常,向身上的男人露出极妩媚的一笑。
回到京城,章衡收到刘密从武安县寄来的信,说他要去洛阳一趟,晚些回京,勿要挂念。章衡便没当回事,苏景期一直按照他的嘱咐,派女子假扮香客,每隔三日往花神庙许愿,那些信笺并未被收走。
晚词将浙江带来的土仪分给相好的同僚们,说起这一路上的见闻,不亦乐乎。
宋允初对范宣这样的小角色其实并无兴趣,那日和章衡提了一嘴,便忘在脑后了。两人虽同在京城,一个无心去找,一个有心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