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199)
潘氏的卧房在花园东南角,收拾得十分整洁,外间的书桌上放着厚厚一沓手抄的《金刚经》,里间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观音,整间屋子弥漫着檀香,潘氏便是在这里缢死的。
最先看见尸体的是服侍潘氏的丫鬟霜竹,她此时站在晚词面前,满脸紧张。
晚词道:“你把那日的情形细细说来。”
霜竹想了想,道:“那日吃过晚饭,小姐回房诵经,奴便守在门外。将近二更天时,奴见她还不开门,便进去劝她早点休息。就这时,奴看见小姐吊在一根腰带上,面朝着观音像,脚下有个翻倒的凳子。”
晚词听到腰带二字,眼神一凛,看向周仵作。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霜竹脸色发白,道:“奴吓得魂都没了,回过神来想抱她下来,又抱不动,便急忙出去叫人。正好大少爷在园子里散步,奴便叫了他来。大少爷把小姐抱下来,小姐已经不省事了,再然后老爷和夫人便来了。”
晚词道:“潘夫人自缢用的那根腰带还在么?”
霜竹点点头,晚词道:“拿来我瞧瞧。”
霜竹打开箱子,取出一根素锦鸾带,晚词就她手中看了看,道:“潘夫人当时打的结,你还记得么?”
霜竹低头想了一会儿,动手打了个结,道:“记不太清了,大致是这样。”
其实不管打什么结,这样的套索只会在脖颈上留下八字不相交的勒痕,而潘氏脖颈上的勒痕分明是相交的。
晚词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沓《金刚经》翻了几下,道:“潘夫人时常独自在房中念经么?”
霜竹道:“自奴服侍小姐,每月初六,十二,二十,小姐吃过晚饭,都会一个人在房里念经。”
晚词道:“你服侍她多久了?”
“七年了。”
许安人坐在一旁,听他们一问一答,满眼急切,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见晚词让霜竹退下,忙问道:“范大人,你是否知道什么了?”
晚词沉吟片刻,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圆凳上坐下,低声道:“安人,令爱脖颈上的勒痕和霜竹所说的情形不符,想必是有人先用麻绳将她勒死,再伪装成自缢的样子。”
许安人本就疑心女儿被害,听了这话,立马信了十分,心如刀割,泪如雨下,道:“果真有人害她,范主事,老身求求你,一定将凶手揪出来,替小女偿命!”
晚词道:“这是自然,安人节哀。凶手知道令爱几时吃饭,几时念经,必然是府上的人。你可知她与府上何人交恶?”
许安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道:“小女温柔孝悌,一向待人随和,老身想不出这府里谁会想杀了她。但有一件事,老身还未告诉大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道:“这是小女被害那晚留在桌上的遗书,虽然字迹一模一样,但老身不相信这是她写的。既然大人已经断定她为人所害,这必然是凶手留下的了。”
晚词接过信,展开只觉清香扑鼻,微微一愣。
信上说自夫君去后,悲痛欲绝云云,字迹娟秀,与那沓《金刚经》上的字迹确实别无二致。晚词仔细看了一遍,道:“安人现在才拿出来,是怕我先看了这封遗书,便相信令爱是自缢而亡罢。”
许安人道:“正是这番顾虑,大人莫怪。”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不是许安人一再坚持,这桩命案便被埋没了。晚词叹息一声,道:“安人,凶手熟悉令爱的生活,能模仿她的笔迹,甚至对他们夫妻间的事也有所了解,这绝不是一般的下人能做到的。您当真没有怀疑谁么?”
她看着许安人,眸子又清又亮,许安人垂下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屋里没点炭盆,也没烧炕,十分清冷。夕阳余晖透过窗纱,照在鸭炉上,折射出迷离的光。这间屋子只有两排窗户,都朝着门外的花园,潘氏念经时霜竹守在门外,凶手不可能在那个时候进屋。
晚词摩挲着信笺边缘,看天色已晚,道:“既如此,这封信容我带回去细查,令爱遇害一事还请安人暂时保密,勿要对他人提起,包括潘大人和令公子。”
许安人点了点头,让丫鬟拿来两匹缎子,两盒点心要送给她和周仵作。晚词知道周仵作家里有三个孩子,娘子体弱多病,全靠他一人支撑,便没有推辞。
出了门,晚词把自己那份也给他,道:“周先生,辛苦你跑一趟,这些东西我也用不着,你都拿回去给尊夫人和孩子罢。”
周仵作推辞不过,只得道谢收下,骑着毛驴高高兴兴地去了。
晚词来到章府,天刚擦黑,门首已点起一串华灯,照得飞檐翘角,气势逼人。小厮领她至暖阁门前,丫鬟打起帘子,走进去,只见章衡玉带锦袍,端着一个粉彩碟子,站在水晶鱼缸前喂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