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173)
女人能做的差事实在有限,她这般姿色,出来便是麻烦,但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刘密也明白,若要帮忙,便要对她负责,大意不得。
一面想,他一面在炕上坐下,道:“姑娘会做针线么?”他有个朋友在城里开绣坊,那里都是女人,不容易受欺负。
月仙却羞赧地摇了摇头,刘密道:“这等,那你会做饭么?”
月仙道:“会是会,但奴不喜欢做饭。”
刘密笑道:“那你喜欢做什么?”
月仙星眸微抬,看他一眼,面色微红,绞着一块松花汗巾,轻声道:“奴说出来大人别笑话,奴喜欢唱戏。”
刘密一怔,见母亲端着茶来了,上前接过来,道:“我不会笑话你,但你毕竟是良家女子,唱戏恐怕不太合适,你姑母也不会答应的。”
月仙道:“只要能挣钱,她才不问呢。奴在戏班子待过两年,后来嫁了人,整日洗衣做饭,倒不如唱戏有趣儿。大人想听什么,奴唱给你听。”
提起唱戏,月仙便精神抖擞,两眼放光,看得刘密笑将起来,道:“随便你唱什么,我听着就是了。”
月仙想了想,拣《柳毅传书》里的一支《混江龙》唱了起来。
往常时凌波相助,则我这翠鬟高插水晶梳。到如今衣裳褴褛,容貌焦枯。不学他萧史台边乘凤客,却做了武陵溪畔牧羊奴,思往日,忆当初,成缱绻,效欢娱。他鹰指爪、蟒身躯,忒躁暴,太粗疏,但言语,便喧呼。这琴瑟,怎和睦?
她歌喉婉转,眼波凄楚,仿佛被戏文里的龙女附了身,与方才全然是两个人。
刘密听了两句,想到晚词,她不就是备受丈夫欺凌的龙女?只可惜自己不是救她出苦海的柳毅。
月仙唱完,见他神情恍惚,那双清泉般的眸子看着自己,里头尽是失落,仿佛在看另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
月仙愣了愣,叫他一声:“刘大人?”
刘密惊醒,低头吃了口茶,道:“你唱得很好,春柳棚的金夫人是我师娘,你若真想唱戏,我可以送你去她那里。”
月仙大喜,说定日期,再三谢过他,告辞而去。
次日散班,晚词和章衡先到了丰乐楼,在阁子里坐着吃了一盏茶,刘密来了。
晚词见他身上都是雪水,手冻得通红,道:“刘大人,你骑马来的么?”说着将手炉递过去。
刘密接着,点了点头,道:“临时有事去了一趟储济仓,让你们久等了。”
章衡道:“我们也刚到不久。”将菜单从桌上推过去,笑道:“这顿饭是少贞做东,你点菜罢。”
刘密道:“你做长官的,怎么好意思叫下属做东?”
章衡道:“你猜着她做的字谜,可不该她做东?”
刘密道:“那我也猜着你的呢。”
章衡道:“我那是随便编的,不算数。”
刘密白他一眼,笑向晚词道:“无风莲叶动,少贞这字谜儿真正是别出心裁,我们那里好几个猜谜的高手都猜不出来呢。”
晚词得意道:“别说他们了,连章大人都没猜出是他自个儿的名字。”
刘密笑道:“他那是当局者迷。”点了菜,从袖中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海棠样锦盒,道:“这是你上回托我配的香料,共费了五十两银子,还剩十两在这里。”说着又拿出一锭十两的元宝搁在桌上。
章衡奇怪道:“什么香料这样贵?”
晚词道:“是我在古籍里看到的方子,叫寄灵香,沾衣七日不散,我不过是好奇,没成想刘大人真个配出来了。”
章衡打开锦盒闻了闻,味道有些古怪,还给她不题。
冬雪绵绵,时停时下,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家家户户张罗起年事。晚词去了几次慈幼院,与那里的孩子熟悉了不少。有一个七岁的男孩儿叫秋英,最是勤学,这日又准备了许多问题请教她。
晚词一一解答,离开慈幼院时天已黑了。无病驾车送她回去,朔风吹得车前明角灯直晃,经过荻花巷时,灯光中闪出两道黑影,两把剑以雷霆之势同时刺向无病。
第一百章
刮地风
“捱彻凉宵,飒然惊觉,纱窗晓。落叶萧萧,满地无人扫。”春柳棚外挂着玉珊的牌子,化名玉珊的月仙头戴亮晶晶,颤巍巍的花翠,穿着红裳翠袖,正在台上唱着《倩女离魂》。台下座无虚席,数百双眼睛都跟着她款款摆动的水袖,凌波似的莲步上下左右游走。刘密走进棚内,看见这番景象,不由笑了一笑,站着听了一会儿,走到台后,对金玉奴道:“师娘,这位杨姑娘怎么样?”金玉奴笑道:“自然是好的,若早些年遇见她,我非要收作徒弟不可。也是你小子有艳福,出去一趟便带回这么个人物来。”刘密道:“师娘说笑了,我和杨姑娘当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