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38)
抵达腌鱼铺时,才觉事态不似自己所想的那般严重。稳婆懒懒地待着,知晓福安是头胎,估摸着还需好些时辰方能真正生产。
啊芜问过秦嬷嬷才真信了稳婆,心也便跟着放了下来。
江大夫来诊脉之后也回去了,说福安脉象康健,暂且用不上他,等有需要时再去医馆唤他。
“姑娘先歇息一会儿吧。”秦嬷嬷将坊中带出的鹿肉脯、酥糕小心置于案上。啊芜吃不下,也歇不下,福安隔一会儿就会喊疼,她也跟着坐不住了。
倒是稳婆开始有了埋怨,不停地嘀咕:“还未到时辰,这么早唤我来做什么。”说的次数多了啊芜心烦。
一旁秦嬷嬷厉声道:“银子不少你,好生做你的事。”稳婆这才敛了口。
余咸因不懂,耽误啊芜正事觉着不好意思,啊芜打发他去铺子里做事去。
万顺嘴笨,瞧着自己的媳妇喊疼,心疼全写在他脸上。
时辰囫囵地过去。
午时过后,也不见福安有何异样,只是时不时地喊疼。
外间朔王差人过来交代事项,那人走后,啊芜脸上才有了些许喜色。
周卫序可真是她的贵人啊。
秦嬷嬷见啊芜放松了些便劝道:“姑娘不如回坊歇息一会儿,奴婢在此等候,将要临盆时奴婢再去禀您。”不忘让啊芜的心放宽些,“福安康健,定能顺顺利利的。”
啊芜此时想不得旁的,乐坊排舞她也不想去了,本已练就完满,无暇顾及脩娘以及坊中其他姑娘的说辞。
记忆中阿娘生产时的模样一遍一遍浮现在眼前。
第17章 避世敛市(七)
当年阿娘生产要比福安快的多,前头的状况与福安一样,说得顺顺利利,只是到了后头,凶险来得如洪水猛兽般。
依稀记得阿娘的叫喊声,匆忙穿梭的下人,惊慌的稳婆,无措的御医,这幅血腥画卷永世烙在了心头。
那年她七岁,父亲戍边,府中无人拿主意,宫中皇后遣御医来府照应。等出事时啊芜无穷无尽地喊着:“救我阿娘!救我阿娘!”只是,无人理会她这个七岁孩童。
跪地乞求上苍,上苍终于给了她回应。她的阿娘保住了性命,只是她的弟弟,她那素未谋面的弟弟死在了寒风侵肌的冬日。
她始终以为是她夺走了弟弟的性命。
如今她想护福安母子顺遂。
“我要在此候着,等福安生产后再回。”啊芜坚定道。秦嬷嬷听出她话里的坚持,领会其意,去到隔壁收拾厢房。
更声起,更声落。
四更天时,福安终于要生了。
啊芜的手被福安攥得生疼,福安一直喊:“姐姐,我疼……真的好疼……顺哥哥呢,我想见顺哥哥……”
啊芜额间、鼻侧沁出了细细的汗。
听见稳婆又开始叨叨絮絮,只见那一片一片浸透的红。混沌中的啊芜望向秦嬷嬷,秦嬷嬷隐忍着想说的话,朝啊芜摇摇头,她能说什么,稳婆已将话说的明明白白。
福安无法正确使力,胎儿又过大。
突然,稳婆冲到外间朝万顺压声嘶吼:“你媳妇再不将胎儿产出,今日怕是要一尸两命!”话中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心智不全的福安,一直未能领会稳婆话中“使劲”的意思。
万顺急得直跺脚,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是最没用的。
啊芜去到外间询问江大夫,江大夫异常犯难,说大夫能医治病疾,只是这女子如何生产还是要听稳婆的,方才同意用山参吊气助产他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症结在于胎儿过大。
啊芜胸闷去到屋外仰头望天,天高星明,静谧安详。
她一直耿怀七岁那年的自己,恨年幼的自己没能保住弟弟。
而如今她已成年,同样如幼时那般无助。
踏回屋内,只见稳婆已是在询问万顺:“保大还是保小!”稳婆不等万顺回话急急又去回里间。
万顺泣不成声,在外间来来回回踱步。
里间听不见福安的声响已经好大一会儿,啊芜提步朝里走,心下默念着福安平安。
只见万顺扑通一跪,朝啊芜磕头:“我同福安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请啊芜姑娘一定要救福安!”
啊芜脚下一滞,所有人都看向她,她唯一的一丝欣喜从眼中略过泛出亮光,同万顺确认:“救福安?”万顺已泣不成语,猛点头。
江大夫见此,朝里间急喊了一声“保大”,不等诊脉便开起方子。
稳婆闻此,终是将烦躁的性子收起。寻常遇上这般的痴傻之妻,俱保小。
今日却是个例外。
秦嬷嬷再也不想啊芜见如此血腥的场面,挡住啊芜要去的路:“姑娘莫要进去了,奴婢替姑娘守着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