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149)
太后不等通禀便跨进了殿内,皇帝和沈子岂早前正在商谈着什么,此时噤了声,沈子岂退去一旁向太后行礼。
皇帝面色不清,斜眼迎太后过来,因有外人在场,不耐地唤了一声:“母后。”
“陛下、太后,臣先告退。”沈子岂正欲退去。
“卫将军留步。”太后语色平缓地留人。
沈子岂见皇帝没有接话的意思,便立在原处。
太后直接吩咐身后的内侍:“将东西呈给陛下。”
内侍忙捧着东西上前递给俞迁。
俞迁接过置于案上,揭开层层锦缎,太后才道:“东西是昨日到的,他人,今日到。”
众人看清了托盘里的物件,是藩王金印和金册。
太后定下心绪:“他传信给本宫,说想回京师……陪一陪陛下,求本宫保他一命,你们兄弟二人的心思本宫猜不透,如今他交了藩王金印和金册撂摊子,总该要听上几句说辞,本宫已将人押解去朔王府,严加看管。外头风声已起,战事又焦灼,此时不该乱民心。他在宫外自缚双手,意为请罪入宫,是何缘故迫使他入京师,也该让子民知晓。”
太后近日为后宫诸事伤神。
原本三位妃嫔齐入宫是天大的喜事,皇帝也按例临幸三位妃嫔。只是妃嫔来请安时都是一副落魄模样,提及皇帝个个面露惊惧,掩饰都未曾掩饰。
这些妃嫔年纪虽小,资历浅,但全是名门之后,该有的礼数该有的大家气度都不缺,竟让三位同时惧怕皇帝,而不是敬重。
这让太后抱有的一丝希望随之破灭,再次堕入无极的噩梦,比先前求子嗣时更为可怖。
昨日朔王交来藩王金印和金册,今日皇帝亲手毒死了别苑内的那个女人,桩桩件件震人心魂。女人呐,依附于男人,有时却也可以抽筋吸髓。
譬如外头跪着的那位。
沈子岂静默着,想再次退出殿堂,可皇帝、太后未发话,不敢擅动擅言。太后将国事、家事混在一起当着他的面说,并有意让他知晓。
朔王贤名无几,花名层出,可花得一手好钱财,赈灾、消遣从不吝啬,在百姓心中是个闲散小王,分量还是有些的。
太后看着皇帝,皇帝面无表情眼眸定在一处,皇帝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皇帝,太后能做的唯有放下,谁让她是一国的太后,所有的不甘,所有对权势的不舍,在二人当中总要有一人做出让步,除了后宫,她的儿子确实是位英明的皇帝。
这也是丞相下野之后,太后逐渐想通的。
太后强迫自己去承认不愿承认的实事,她这位太后智谋欠缺,是靠着背后的母族稳居后宫,欣慰的事也不是没有,她生了一位英明之主,这便是无上的荣耀。
步摇还在太后鬓间轻晃,皇帝却还是没有反应,兴许是在思考接下来的决策,太后迟疑一瞬,把本不愿直接说的话,当着在场的沈子岂缓缓说了出来:“朔王……只求陛下废他为庶人,饶他一命。”
皇帝如冰锥一般毫无反应。
太后蹙眉等候皇帝回应。
沈子岂察觉不对,轻唤:“陛下。”
还是无任何反应。
太后上前,瞧见皇帝目光涣散,顿觉不妙,心悸之余拽上皇帝的衣袖,皇帝直立的身躯缓缓往后倾斜,太后伸手。
沈子岂动作更快,箭步一迈一把扶住皇帝。
“传御医!快传御医!”太后不顾仪态,仓惶叫喊,“俞迁,快……”
顿时,殿内乱作一团。
啊芜跪在道沿,膝下的刺骨,早被全身的滚汤热血悉数吃尽,焦急地等里头传来好信。心中默念,这是天大的事,凭一己之力肯定无法达成,愿太后能将局势转圜过来。
忽见里头奔出人来,忽见御医们矫步而去。她的心跟着忽上忽下。
皇帝出事了。
夜色下沉,最后被一丝惨白被暗夜吞了个干干净净。
啊芜瞧见皇帝的三位妃嫔结伴而来,步履匆匆,只在她跟前停了一瞬便相携而去,没一会儿,三位妃嫔又折返而回。
她们再次从啊芜身前走过,待远去时,啊芜隐隐听见有人声怯怯传来:“这是临光君,仲秋宫宴我见过……”
风灯挑在前,一来一回将啊芜的脸照了个透彻。
太后迈出清凉殿,高耸的发髻下飘着几缕青丝,抬手捋至耳后抬步而去。清凉殿不宜养病,此时皇帝还睡着,不便挪动,等明日再做安排。
三位妃嫔进宫前没伺候过人,又与皇帝还生疏着,怕皇帝醒了还碍皇帝的眼,是以让她们先回去。
这后宫,到底还是要皇后。
近到啊芜跟前,才想起这么个人,不由再叹息一声,语色无波:“起吧,临光君,随我去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