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77)
他要让张佳年活着受尽痛苦。
裴青山领命而去。
裴青山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诏狱老大,手底下拷打过多少穷凶极恶的罪犯,折磨人手段自是一等一。
润润胆子小似一片杏叶,陛下知之甚稔,这道旨意轻飘飘给的,特意叫裴青山把人拖到远处打杀。
当下眷恋地吻吻润润额头,如至宝失而复得。润润衣襟脏脏,被他吻得嘤唔了声,不安地扭扭身子。
陛下霁然,他的姑娘即便掉进烂泥里,也是一颗润又光泽的珍珠。
当初为除外戚一党,他差点永远失去她。摘星楼的遗憾,现在思来深自后怕。
庆幸她又回来,他们可以再续前缘。
重逢来之不易,陛下仔细照料润润,跟捧着一尊瓷瓶似的,怕她碎掉,更弗敢大声言语,动作比春风还细腻温柔。
润润尚存神志,眼神迷迷离离,带有些失智的感觉。陛下尽量弯下腰,调整自己的姿势,使她在自己臂弯中躺得更舒服一些……从前都是她服侍他,现在却反过来。
“润润,润润,”
他在她耳边低吟着,
“你怎么样,还能走么。”
润润听到有人唤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塞满浆糊。
喉咙嘶哑,艰难发声,
“张佳年……”
她只记得这一个名字。
欲站起来,双腿颤颤巍巍打软战。
润润头重脚轻,五颜六色冒金星,一仰头险些又晕倒过去。
方才逃命太拼,她两只脚底板上全是血泡,方才又被岩石和荆棘伤过,此刻虚弱似一只将死之鸟,唯独嘴里不停执拗呼唤“张佳年”“张佳年”。
陛下不怿,自动忽略那些字眼,准备唤人抬轿辇过来。她伤成这样,肯定没法靠双腿走出山坡。
两人刚微微拉开一些距离,润润虚弱的小手将他玄黑的帝王常服紧紧拽住,声泪俱下“别离开我,佳年”。
——她宁愿和佳年一起被追兵捉住,也绝不要跳车,和他生生分离。
陛下闻言,神色更为阴暗。
裴青山等人守在旁边,知趣避过头。
张佳年?
这里哪有张佳年,张佳年早被拖下去控制起来了,这里只有陛下。
润润嗓音支离破碎,充满恳求之意,看出她心里苦,这段日子没少受煎熬。
虽然她犯的是欺君加私通之罪,陛下仍暗道,罢了,罢了,
还有什么比她死而复生更令人庆幸,怜然将她搂住,细声哄着,
“润润别哭啦。”
他本还想说一句我在,可方才润润叫的是张佳年,他还没纡尊降贵到做张佳年的替身。
润润哽咽着点了下头,纤薄的身子虽盖着斗篷,冷雨吹得飘摇。
陛下抄她膝窝将人打横抱起,裴青山见状,连忙撑开竹伞给帝妃二人打着。
其实裴大人还准备了一副镣铐,原是锁润润的。润润身为后妃和张佳年有染,做出私奔丑事来,一对奸夫恶妇,陛下捉他们回来不就为了碎尸万段泄愤么?
……但现在看来完全派不上用场。
观陛下此刻的温情呵护,差没把女子含在掌心了,哪里舍得锁她。
同样因私奔之事株连,岁岁和张佳年都戴上镣铐,罪犯一样,相形之下惨太多。
偃旗息鼓,收兵回宫。
龙辇抬来,陛下慢动作将怀中女子放置,令太医先简单清理一下伤口。
润润浑身泥泞,脆弱萧条地躺在龙辇,弄脏锦缎。陛下自然不在意,别说弄脏锦缎,就算把他帝王之服弄脏,他也完全欣然。
永安王眼见润润回归,也疼惜自己小妾,询问陛下是否能放过岁岁,岁岁也快坚持不住了。
“皇兄明鉴,岁岁那婢子的命虽卑贱,却为薛婕妤的姐姐。但凡她有个三长两短,薛婕妤一定跟着伤心。她们姐妹俩同根生,缺少谁也不能,求皇兄开开恩放过她罢。”
陛下鸦黑长睫无喜无怒地眨了眨,考虑到润润,恩准永安王领人走——但有条件。
润润最在意的人是岁岁,岁岁最在意的人也是润润。既然姐妹俩缺谁都不行,那岁岁便是人质。
润润日后若再动异心,须得先行想想她的姐姐。
陛下叫永安王把岁岁领回去,好好教教规矩,禁足在王府深宅大院中。
此举正合王爷心意,王爷大喜,
“多谢皇兄。”
因着王爷的求情,岁岁也得救了。唯独张佳年无人庇护,被裴青山拖到远处。
裴青山手中马鞭招呼在张佳年文弱身板上,他吐血连连,痛苦呻.吟。当真如陛下所命,只吊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