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54)
欲磕磕绊绊起身,却被陛下揽住。
他道,“你眼睛有恙,不用行礼了。”
声音很柔和,让润润莫名想起夏夜里她和张佳年一起撩的泉水。可她晓得,他本性比霜雪还凉。
纱布和药早该更换,陛下扶着她,轻轻揭掉她目上白绫,眼球犹自猩红着。
陛下泛起怃然,“为什么老哭,是还怪罪朕么?”
润润扯谎说,她得了沙眼无法控制泪腺,并非怨怼他。
他沉默片刻,知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头。
暖暖四月春阳,悄无声息漏过窗棂,平静而幽谧。
似乎终于想起她许久没见过太阳,陛下抿抿唇,道,“明日叫下人陪你到院子里坐坐,春天到来,朕会给你修一座小秋千。”
如果她喜欢,再额外为她圈养一些蝴蝶。
润润嗯了声,他说的事都在院子里,在院子里荡秋千,在院子里在养蝴蝶,曾不提半句允她踏出翠微宫之事。
她现在乃谋害龙裔的罪人,最终处罚尚未决断,他终究要冤枉她。
好可惜,如果一个月甚至几天前他能如此对她,她会高兴得扬起酒窝,傻傻以为,他爱她。
然而现在,一个濒死之人,有什么好期许的呢。
“那臣妾能见见姐姐么。”
润润停半晌,径直道出内心所盼。
锦书姑姑生前老说她天真,像小孩子。现在锦书死去,她也学会跟他讨要些实际的。
良久听陛下没回答,她又自顾自道,
“……臣妾这几日老梦见姐姐,您即便要杀臣妾,也了去臣妾在世间最后一桩遗憾。”
陛下脸现晦气,似不愿听这些死啊活啊的话,声色凉几分,打断道,“好了,莫要胡说。”
润润失望,他不会允许她和岁岁再有见面的机会。
气氛死水般窒闷。
陛下话少,平日他们相处时总是润润绞尽脑汁找话头,讨好着与他说话。如今她也不爱说话了,双方便僵持着。
润润并没穿多少衣服,上身肌肤几乎完全袒露的,只余一点薄衾蔽体。
刚刚菊儿给她后背敷药来着,她尚没来得及更衣。
她和陛下曾那么亲密过,以往侍寝时常常她腿一分开,一宿都不用再合上,在他面前自然可以坦诚。
润润微微侧着头,天鹅般的雪颈暴露在外。
陛下冰冰凉凉吻覆近,贴在她脖颈上。他近身过来压住她时,指腹缓慢摩挲她眼皮,像在安抚她。
“薛婕妤……”
润润了无生气,想推开他却又不敢,有种被绑架的膈应感。曾经他那张丰神俊朗无比面庞,此刻也索然无味了。
“你听话,别想有的没的。”
他静静说,“朕会保下你。过了这几日,朕还会像以前那样宠你,升你为嫔位。”
若非他顶着压力,刻意保下她,就算不处死她,她此刻起码也得受刖足一类的轻刑。
“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朕已经在尽力斡旋。”
润润怅然,她怎能认罪呢?
她知道因为心爱贵妃之死,陛下恨她入骨。之所以这么说不过为骗她认罪,好给窦丞相他们一个交代,名正言顺将她千刀万剐。
保下她……
他把谎言说得那样动听。
陛下潮湿呼吸打在她颈上,夹杂缱绻的心跳。他暖情把她揽在怀中,亲吻着。
润润极度伤怀之下,觉得他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本能向后颤栗。
下颌被他轻轻捏开,她口中,模糊不清发出一些咕哝声。
·
煎熬几日,润润眼睛依旧没见好。
古人有哭瞎双眼、一夜白头的,诚不她欺。
哭,会让陛下误以为她在怨怼他,因而她止住哭泣,又拿起前几日丢下的寝衣,一针一线织起来。
寝衣原本承载满满眷恋献给陛下的,可现在却成为打发时光工具。
陛下驾到时,见她精神打叠,乖乖巧巧在为他织这个,不会生气,不会骂她,还会揉揉她的脑袋,一度很温柔。
他霁月清风的眉眼,若神祇。
不得不说,即便在如此窘境之下,仍需承认陛下是她见过最帅的男子。
张佳年跟他的帅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张佳年仅仅穷酸的清秀,而他则帅得又矜贵又冷情,如果不是帝王这重令人敬畏的身份,只是个世家子弟,望一眼便能让女孩泥足深陷。
陛下削白的指节,剐在她眼睑下,拭着那些泪痕。他问她,“你觉得朕怎么样,是不是怨朕狠心?”
润润摇头,没带任何情绪。
他道,“朕问你话呢。”
润润答非所问,“陛下很漂亮,我曾经喜欢过您。”
这是她的心里话。
事到临头也没有隐瞒必要,岁岁不让她喜欢陛下,她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