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336)
他想想也对,“算你听话。”
润润哼了声。
润润自顾自地穿起衣衫来,陛下却又横了一只手阻止。
“别穿这个了。”
润润稍愣。
婢女呈上来一套喜服,火红的颜色,宛若鲜血然染就。
陛下道,“穿穿这个,给朕看看。”
方才云雨时他还温柔缱绻,此刻便阴晴未定。
润润顺从地穿上,大红凤袍由千百缕柔丝织成,其上绣有展翅欲飞的凤凰。唯有皇后才配以凤凰做饰,此袍乃是册封皇后所用的吉服。
“好看吗。”
陛下未置可否,指了指凤冠。
“那也戴上。”
长发本需精细地盘成发髻,再端端正正佩凤冠。此刻也没闲工夫梳头,润润随随便便给戴上了,长发披在背后一泄而下。
凤冠凤袍上绣有无数颗璀璨的珍珠和玉石,星芒微闪。皎洁泛光的落霞锦映得灯珠无光,整个寝殿充满柔和光晕。
润润明眸皓齿,面色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不施粉黛而莺惭燕妒。
脖子重甸甸的,润润催促陛下赶紧看,“好看不好看?”
“好看。”
他翕然悦服,痴痴怅叹,
“我从没见过润润这么好看的。”
润润揉着脖子,“那我摘下来了。”
陛下阻止,反而将一张红抬头盖在她头上,然后忘情地搂住她。
“也终于让你做了皇后。”
语气泛酸,欲令智昏。
这套凤冠凤袍是他一年以前就准备好的,用的是最精细的绣活。闲暇时他看看,幻想她披上的样子。
此刻,夙愿得偿。
他过于高兴,连着咳嗽好几声,旧疾又犯。可依旧对她爱不释手,看了又看,似争分夺秒。
润润听他咳嗽声,联想到母亲临死前咳血的样子。双手欲痴痴抚上他的背,差点说一句“我不走了,陪着你和女儿”,这凤冠他以后也可以看,无需急在这一时。
然话出口变了,一句“陛下今后还会有皇后的。”
这话委实说得冷硬,令人懊丧,如暗室的孤灯熄掉。
陛下静静着没反驳她,许是默认了。
半晌润润卸去凤袍和凤冠,稍事去膳房用些四季果子,折腾了半宿她早腹饥。
果然贪吃,陛下唇角弯了弯。
随即看到那些被脱掉一边的袍服,他一生只给一个女子穿的皇后之服。
炭盆内熊熊火焰正盛,陛下将凤袍丢入其中烧了。汹汹火苗,溅起老大。
这才回答润润方才的问题。
——不会了。
他今生都不会再有皇后了。
华美的凤袍自然也再无用武之地,莫如毁去。
碧霄宫金碧辉煌的寝殿内,陛下一人寂寂坐着。
火苗映在他眸中,是已葬的情。
看似万人之上,实则内心荒草丛生,伤悼忧闷,禁宫里的孤家寡人一个。
半晌润润吃好回来,已是凌晨,陛下翌日还要上早朝。
润润神色复杂,淡淡问了句,“陛下今晚要歇在这吗?”
陛下想也未想,“自然。”
润润由他。
左右他们睡一块的时光屈指可数。
自然而然地躺在他身边,陛下揽了她。
他平日就喜欢紧抱她睡,今晚抱得更紧些……能感觉他的手比平日更冰凉柔腻些,仿佛失了体温。
润润被他揽得几欲窒息,挣扎两下却是徒劳无功。
他埋着头,深深留恋着她的气息。
“润润。”
“嗯?”
“我舍不得你。”
“嗯……”
陛下又低哑哽咽说,“我真的舍不得你。”
心里话是,我现在每天都很难受,每一分每一刻都很难熬。
没有你,也不知我能活到多少岁。
几十年后,待我脚步蹒跚,白发斑斑躺在墓穴里,你会来看看我吗?
这是我们的生离,却也是死别。
几十年之后,他将孤独地长眠在皇陵中,由卫兵看守。
如果来世,他一定没那么幸运遇见她了吧。哪那么巧他还是帝王,偏偏有个弟弟,又偏偏有润润这么个会唱歌的姑娘呢?
日后他答应不再纠缠她,不再见她的。日后无穷的岁月里,也唯有等天边的飞鸟滑过,将他的思念带给她。
远方的风轻轻地吹,吹来她的气息。
他要挂一只风铃在檐角,捕捉风的脚步。风铃响一下,他便思念她一下。
还有他们共同折过的星星,捉过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