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190)
这便是润润期待的,外面的世界。
小柊道:“海浪险恶,在海上讨生活十分艰难,晒伤,触礁,被风浪掀翻船属于平常之事。真正的大海并不好玩,娘娘从舆图上看看也就罢了。”
天下三百六十行,哪有容易的。
待亲自离宫劳作几日,才明白在宫中当娘娘,生活多么富足优渥。
否则,为何那么多女儿家挤破脑袋也想入宫当秀女呢?
润润追问:“如何艰难了?”
似润润头上的珍珠,皆是渔人深潜到海底从老蚌口中挖来的,稍微大意便会活活被蚌壳夹死,拼尽血泪。做渔人要缴繁重的珠税、渔税。
又似润润这般漂亮的小美女,若沦落沿海人牙子之手,极可能沦为船伎。
那些个常年跑船、海上寂寞的船老大,最喜欢润润长得像珍珠的小姑娘,时常在出海前买一两个消遣寂寞。
说句冒犯的话,凭润润的姿色和身板,一旦落入歹人之手,定能卖个好价钱,被转卖个三四次都算少的。
她将无穷无尽地承受各种粗糙恶臭男人,直到她精神崩溃或得病死亡为止。
跑船那些男人,常年和渔网打交道,三四十岁,皮肤黝黑大腹便便,满口黄牙粗鄙难堪,让人看着就想吐,能和现在相比吗?
而她现在的夫主,可是陛下呀。
陛下是什么人?九州四海的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陛下以前是太子殿下,前朝皇后所出嫡子,清高矜贵,受过上阶级最良好的教育,人间第一的男儿。
而且陛下年纪轻轻,丰神隽秀。他手中掌握的权利,无人能及。最重要的是,陛下现在肯宠润润,对润润很好。
这样的夫郎,很能满足少女芳心的。
润润现在已封了妃,打得一手好牌,饶是日后人老珠黄恩宠不再,只要她诞下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皆有保障。
何必动这傻念头,放着皇宫锦绣生活不过,去私逃呢?
若宫妃私逃被捉回来,该当何罪,
陛下会废了她的。
废了她的位份,腿,性命。
因此,小柊一直不支持润润。
现实因素,是牢牢的瓜葛和牵绊。
“娘娘要好生考虑清楚,三思而后行,千万莫意气用事。”
润润自己也犹豫,她年纪太轻,阅历太浅,处于抉择人生的关键路口。
若姐姐在,还能给她指条明路。可如今,每一个选择全由她自己慎重决定。
母亲说不为富人妾,最后还是做了张员外的妾。
姐姐也说不做妾,却为王爷的妾。
她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特殊?
或许从一开始她幻想与张佳年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就是错误的。
连张佳年自己,也做了公主的男妾。
听小柊之言,润润的信念蓦然间动摇了。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无比坚定,现实的种种因素却屡屡将她打垮。
首先,她无法逃出皇宫。
普天之下,皆为陛下眼线和追兵。
即便逃出去,她孤女一个,孱弱,流离,也没有办法生活。恐怕真如小柊所说,沦落人牙子之手为船伎。
润润浓叹。
隐隐地,她滋生几分要不就此好好服侍陛下,认命吧。
妾室,便妾室,
起码能苟延残喘地活着。陛下皇恩浩荡,已赏她如此高位份。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
是选择安逸,老老实实给陛下为妃妾,拼命生个一儿半女,讨好君王;
或者绞尽脑汁离开,到外面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她心间来回厮杀。
对于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人来说,两条路同样布满荆棘。而且,并非她想选哪条就哪条的,陛下永远是她最大的敌人。
上次背叛陛下时,他赏了她一碗药。
这次若再被他发现,极有可能还是一碗药——当然不是忘掉记忆那么简单了。
他定然赏她一杯鸩酒,冷冰冰说:薛氏,赐自尽……他肯定会的。
润润悚然。
既敢背叛,要承受与之而来的代价。
蓦然发觉,她想抗争,根本抗争不了。
小柊察觉润润的踌躇,试探问,“那海疆图,您还要吗?”
润润咬着唇。
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
“先不要了。”
姑娘漂亮的眸中,溢出一层淡淡的悲伤。
谦卑地侍奉陛下,也总比死在外面强、或者被陛下捉回来断胳膊灌毒酒强。
小柊叹道:“娘娘决定了就好。”
小柊还没见过如此年轻不谙世事的娘娘,离宫是傻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