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19)
一抬头,更没吓晕过去……陛下居然也在,正静静在小桌边写字。
年关将至,贵妃娘娘央得陛下过来,求陛下给她写副春联,沾沾喜气的。
陛下无波无澜,他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够有威慑力了。
润润发虚,前几天她说错话,陛下还没原谅她。她原本就畏陛下,如今程度仿佛加剧了。
贵妃娘娘觉得润润还在为黑犬担忧,道:“别怕啊,你曲儿唱得好,上回本宫没听够。唱两个时辰,这些就是你的了。”
桌上摆有一对翡翠玉镯。
陛下咳了咳,不悦道,“那是朕予你的。”
贵妃亲密倚在他怀中:“陛下还说呢,叫人把磕坏棱角的玉镯赏给臣妾,存心戏弄臣妾,臣妾能不赏人吗?”
谢郢识晦然,
“哪里坏了,你太娇气。”
贵妃手握毛笔,揽过他手搭在自己手上,“陛下已为臣妾写了上联,这下联臣妾要陛下把着,教臣妾写。”
他们贴在一起,笑语声声,柔情点点。暖暖红蜡爆出吉祥灯花,纸上的一撇一捺,仿佛都有了灵魂。
“好——朕教你。”
润润神情萧索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缱绻恩爱,心刺冷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她独自唱起曲儿来。
殿中琳琅满目摆着糕点,新鲜的樱桃从樟南运来的,唯有贵妃可以享用,因为贵妃正怀着龙裔。
润润命贱,却又被岁岁从小护着长大,养成馋嘴毛病。
嗓子里的水分在飞速流失,她一边唱歌,一边嘴馋贵妃宫里各色糕点和饮子。
可惜她和琵琶融为一体,在别人眼中只是个会自动唱歌的死物。贵妃娘娘宫里的食物就算喂给那两只黑犬,也不会让她动半口。
漫漫雪光映在窗纸上,象征夫妻恩爱的龙凤花烛噗噗燃烧。
润润唱啊唱,陛下和贵妃娘娘练完字后,共同用剪刀剪烛心。
他们相视一笑,陛下的手覆在贵妃肚皮上,感受孩儿胎动。
贵妃旖旎喊他:“太子哥哥……”
温柔在耳边晕开,他们快要吻上。
润润侍奉在侧,愈增无措,感觉自己在窥伺人家夫妻的轻怜密爱。
想起来,陛下也曾与她同床共枕过。但下人就是下人,永远无法融入。
陛下对贵妃娘娘那样温柔呵护,对她却只会夜里冷冰冰分开双腿。
许是因为润润在旁碍眼,陛下并未与贵妃亲吻,而信手拿一枚樱桃喂给贵妃。
“尝尝,特意唤人给你运来的。”
贵妃明媚清爽,含樱桃在口中,红唇比樱桃更红,“多谢陛下。”
咀嚼片刻,娇盼指向一旁木然的润润,“陛下,臣妾要她接核儿。”
润润微微一激灵。
旁边明明有渣斗,贵妃定要润润用手捧着接。
宫里唯二承过圣宠的妃嫔就是贵妃和润润,因而贵妃总是有意无意针对润润。
气氛蓦然窒闷如死水,成与不成皆看陛下。
陛下觑了眼贵妃,又觑润润,表情凉薄而玩味。
贵妃嘟着嘴。润润兀立不动,神色晦暗,似乎也极度紧张。
“好呀。”
他轻飘飘说,
“过来。”
朝润润招手。
“过来接,朕赏你一块糕点吃。”
他刚才瞥见她咽口水了。
润润感到极度不公平,扯着嘴角想要挣扎。
可她稍一犹豫,陛下两道冰冷目光便朝她射来。
润润登时跟只受惊小麻雀似的,再不敢拖延,双手举起渣斗,接贵妃吐的樱桃核。
那黏腻之物落于渣斗一刹那,润润天旋地转,感觉受到一万点的羞辱。
她恍恍惚惚,耳边只有贵妃嘻嘻哈哈的调笑“太子哥哥的新宠怎么傻傻愣愣的。”以及陛下的微笑摇首“自然没你好”。
咸涩泪水悬在眼眶,润润心中难过,有些疲病,险些栽倒。
自她为王爷说过好话后,陛下待她仿佛更薄情了。
陛下疼公主,疼贵妃娘娘,因为她们都是他的亲人。可她不是,她只是他的下人,主与仆,他对她严厉是应该的。
百感交集间,润润忽然想到原本自己也有亲人的。
岁岁,张佳年。
她根本就不属于这深宫。
·
事后陛下赏给她一块糕点。
润润嚼着甜甜的糕点,这可是藕粉糕,珍贵之食,一块值数银,她从没吃过的。
陛下向来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虽因美言之事嫌厌她,但她辛苦为贵妃唱歌、给贵妃手捧樱桃核儿,他却又赏她。
……虽然于他来说,只是一块小小糕点罢了。
刚才润润那样嘴馋,此刻真吃到了,却味同嚼蜡。
舌根隐隐梗出苦味,原来甜的东西,吃起来也能变苦。
她食欲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