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166)
也是恰好,金吾卫统领前几日喝酒,耽误了当职,刚刚被陛下罢免。如今守在碧霄宫的金吾卫群龙无首,见了鱼牌纷纷凛然。
润润将鱼牌亮出,那块牌子以纯金打造而成,见此牌如见陛下,其命令的效用和天子一样。
天子之令,谁敢忤逆。
阮净薇怎料润润手中有这东西,心头渗出几分慌张。
菊儿等人早吓傻,呆立如木鸡。
润润已经发号施令,非是以她润润的名义,而是以鱼牌名义。
金吾卫对那牌子敬若神明,打,日后陛下追究起来是死;不打,违抗鱼牌的命令也是个死。
阮净薇慌张道:“薛润润,你真疯了么?”
润润不理会,依旧以鱼牌命令那些金吾卫,重复道:“打。”
这些日子陛下对德妃娘娘的恩宠,众兵看在眼中。
德妃以鱼牌发号施令,他们无法拒绝,满以为是天子旨意,真动手将阮净薇捆在条凳上。
长杖噼里啪啦落下,阮净薇痛苦呻.吟,口中哭嚎不休,片刻裙间见了血。
润润坐在碧霄宫最高主位上,望着满宫冰冷的荣华富贵,急促地呼吸着;
她记得清清楚楚,从前窦贵妃在时,她因为失手射死了窦贵妃的狗,被陛下捆在庭前当犯人一样问罪,那时候多无助,多恐惧……
如今时殊日异,情势也逆转过来,也该让她尝尝做刀俎,旁人为鱼肉的滋味了。
碧霄宫的宫女,瞠目结舌看着。
一向温顺似绵羊的主子,怎么变得如此……蛮横?
凭一时意气打坏未来皇后,陛下会饶了她么。
润润逼自己发狠心,打算将阮净薇直接杖毙,和她闹得个同归于尽也罢。
谁料走露风声,
传来,“陛下驾到——”
陛下来了,陛下来了。
奄奄一息的阮净薇直接梗了,哀然痛呼“陛下!”,在一滩血水中昏迷过去。
润润下手狠,若陛下不来,她真会打死阮净薇。
碧霄宫的所有宫人包括金吾卫在内,纷纷噤声,噼里啪啦黑压压跪作一片。
润润早知他会来,慢慢从主位上下来,掀裙也跪在他面前。
陛下脸色丝丝青白,那一身墨色的帝王常服宛若黑云压城,极冷、极冷剜了眼润润。那样寒芒眼神,又回到她一开始入宫给他唱曲儿时那般疏离陌生了。
他估计刚从外面回来。
身后太医慌慌张张将阮净薇救起,斯人一吸尚存,呼吸倒还能呼吸,但下面血流成河,伤得太过严重,母宫破裂,怕是下半辈子都要不孕不育。
陛下心烦,吩咐将阮净薇抬走。
金吾卫们个个瑟瑟发颤,杖打未来皇后固然死罪,但如果让他们重新选一次,他们仍会遵命而为的——只因润润贵为德妃,手中又持有鱼牌。
消息传得飞快,阮净薇的母家得知后,老家主和几个哥哥飞速赶到宫中,哭得个昏天黑地,怒发冲冠。
陛下紧闭了碧霄宫门,并且屏退所有下人和金吾卫,
碧霄宫中,唯独剩下润润和陛下二人,
陛下从她身边缓缓踱过,玄袍那样浓黑,衬得他的面色更冰凉苍白,恰似乌云中隐隐闷雷一样,即将发雷霆之怒。
润润依旧跪在原处,
流水潺潺,背景甚有晋时古意的木架轮依旧辘辘绞水,悬珠风铃,依旧随微风叮当作响。
封妃,恩宠,
这才持续几日,她便闯下滔天大祸。
润润珠唇紧抿着,手心紧掐着,
她不后悔,也没有什么遗言好交代,反而有种临死前的释然和畅快之感,灵魂即将飞出被桎梏的肉身,往天上星星里去,找她姐姐和母亲,
陛下为阮净薇报仇下令杖毙了她,他们今生的孽缘正好可以结束。
阮净薇害死了她姐姐,她绝不可能软弱到忍气吞声。
拼尽自己性命,也值得。
沉默半晌,陛下开口道,
“原来你要那东西,是为这。”
润润道:“是。”
他隐隐严厉问,“你真不想活了么?”
嗓音嘶哑,带有微微的怨,声线比他以前最恼怒责备她时还要重一个度,
那天子之愠,几乎把润润的魂儿吓出来,她是个最胆小姑娘,饶是亲手为姐姐报了仇,依旧畏惧陛下。
她抽噎下,仰头泪水中绝望,倔强地道,“她害死了臣妾亲姐姐。”
他轻轻摇头,似乎难以置信,眸中的遗憾之意一层漫过一层,
“尊卑有别,嫡庶有序,你不懂?”
即便他给她德妃之位,她尾巴就可以翘到天上去,重责皇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