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悔(105)
昔日红砖青瓦的宫里,处处挂着白幡, 往来宫人们腰系白绫, 连宫灯都被笼罩一层白纱, 弥漫着丧事的氛围。
回到宫中, 陛下顾不上和润润多说,凤仪宫前等待了熙熙攘攘重臣, 群臣无首, 陛下要先去处理他们。
润润也换作白麻丧服,和众妃跪在凤仪宫门口哭灵。
明明没什么感情, 张荣华她们却哭得可伤心, 一双眼睛肿成桃子。
润润头戴白绫花,伏在嫔妃中未知如何是好。
这一跪便是一个多时辰。入秋之后青砖渗入寒气, 润润小腿发麻,膝盖也丝丝作痛。
润润想站起来, 稍事休息。
嬷嬷却告诉润润不可以,现在她们在为皇后娘娘守灵, 日夜均要在此跪着。
况且润润现在位列九嫔,位份已然算高,更应为众妃表率。
哭上三天三夜等皇后娘娘入殓下葬, 才算礼成。
夜风簌簌, 寒风冽冽,
润润嘟嘟唇, 继续忍着。
凤仪宫前俨然聚集着许多大人物,个个身份非凡, 各地的藩王侯爵、一品二品官,永安王谢寻章也在。
许久许久,陛下才从凤仪宫踱出。
他一身玄黑沉肃的龙袍,气质庄然。身后跟了好几个首辅丞相之类的重臣,门一推开,陛下瞥见了跪着哭灵的众妃。
他与身畔人低语两句,半晌有个小太监巴巴奔过来,给润润送给跪垫,
“陛下叫您垫在膝下。”
那跪垫甚厚,垫在膝下暖融融的,隔绝地砖往上涌的寒气。
张荣华和芳昭仪等人见了,红着眼睛,嫉妒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眶掉出来。
承蒙恩宠,润润如芒在背。
又哭灵两个时辰,天蒙蒙亮。
润润一宿未眠,脑子嗡嗡迷糊,全身也腰酸背痛,快要累散架了。
芳昭仪等人均个个疲颓,她们没有跪垫,比润润更惨些,膝盖僵硬麻木如失。
用早膳的时辰,众妃暂时休憩。
宫里主子逢丧,饭食自然无大鱼大肉,尽是一些白米粥之类的淡饭。
因用罢早膳之后还要继续守灵,众嫔妃都没回自己宫,聚在凤仪宫的小耳房,润润和张荣华她们坐一起。
润润默默喝着米粥,张荣华等人却暗暗对她奚落。
想薛昭容,平日都是何等神气,一日三餐都和陛下在太极殿用,竟也有今日和她们共饮白米粥的光景?
陛下再疼她也没免去她跪灵,只是给一个垫子而已。
待日后新人封后,她一个卑贱伶人出身,还能风光几时。
润润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宫里规矩森严,用过早膳,立即要回去哭。众妃虽嘴上万万不敢埋怨,内心怨声载道。
润润的脑袋有沉疴,平素睡得就多。昨夜一宿未免,黑眼圈,快濒临体力的极限。可三天,她们还要在此跪上三天。
陛下身边的刘公公忽然来了。
刘公公单单叫润润出去,在外面低声对她道,
“小主昨夜辛苦了,陛下.体恤您大病初愈,不宜过多劳累,跪灵之事明日再说,今日您先回翠微宫休息吧。”
润润略略惊喜,单纯问,
“真的可以吗?”
刘公公道,“陛下说可以便可以。”
回头见张荣华等人,灼灼目光死死钉在润润身上,咬着牙,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能回去,这可真是无上帝宠,刚还猜测她要失宠,雨露说来便来了。
润润点点头,迅速摘下裹在头上的白绫,欲和翠微宫宫人离去,仿佛有点变扭,补充问道,“陛下呢?”
刘公公以为润润想见陛下,“陛下还在仪景殿和诸位大人议事,这会儿怕是没工夫见您。”
这旨意,还是方才小憩时陛下吩咐的。
润润晓得了,忽略张荣华等人快要把她吃了的目光,和宫人告辞。
……
仪景殿
刚与礼部重臣安排好皇后的丧事,人走茶凉,宫人进来焚香洒扫。
陛下坐在龙裔上,流露些微疲惫之意。
刘德元过来复命,陛下问,“她回去了?”
刘德元道,“小主很惊讶,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话出口,当即捂口。
皇后薨逝,怎能用‘欢欢喜喜’四字来形容薛小主。但薛小主跟孩子似的,就是那么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喜厌全写在脸蛋。
不用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为一个毫无相干的人哭得声嘶力竭,她明明很高兴。
陛下瞪刘德元一眼,刘公公因为说错话立时打自己一耳光,“奴才该死。”
好在陛下并未深怪罪,大抵也晓得薛昭容的性子。挥挥手,叫刘德元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