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澜歌(8)
云舒因为主子的失常而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四个贴身随从里,数她跟着公主最长,她八岁就成了玉澜的侍女,和玉澜同岁,此刻却不知道这个叫檀喆的人究竟和公主是什么关系。
能让云舒都不知道,却依旧认识并记得的人,足见缘分浅显。
也对,其实云舒来服侍她时,那个叫檀喆的人已经离开了。
是什么时候初遇檀喆的?好像是她六岁那年。
玉澜知道这个叫檀喆的人,是六岁,那时候,确实还没有云舒。
六岁的玉澜,七岁的檀喆,深宫相遇,按理说应该是颇有缘分。但如今来看,不过短暂相识一场,此后十多年音信全无,又难称有缘。
短暂失神后,玉澜拉回神志,却神情肃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云舒看得出来,显然今天,公主是不想再听市井趣闻了。
屋里气氛一时冷寂,好在这时门外一声响,打破了这一屋清冷。
侍女珞明抱着一盆炭火进来,脸上欢天喜地,把炭火放得离玉澜近一些,一边说一边嘴里碎碎念:“殿下,刚才宫里着人送来了一些炭火!”
玉澜和云舒头看向珞明。
玉澜看着珞明,并没有因为刚才珞明的欢喜呼唤有些失仪而生气。陵宫幽清萧瑟,但这里侍奉的人还都是活的。虽然伦理纲常之内,这话多少对父皇有些不敬,但有个人这样说话,还能带来一点活气。
珞明脸上露出开怀又顾忌这住处而压抑的笑容,说:“来这这几天赶上天气突然又变冷,大家晚上都冷得睡不着,尤其公主,更是得了风寒,这时候送来炭火还真是雪中送炭了。还说先用着,不够再通知宫里。”
云舒帮忙把炭火盆放好,听到珞明的话并没有跟着开心,反而回头看了玉澜一眼。
玉澜拿着书,听到这话神色不变,相反,她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
“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现在听起来是好好待着,那张氏终归是要拿点什么来交换的。再说,她能这么及时把这炭火送来,也是告诉了我,我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
珞明闻言睁大眼睛,听明白了意思,倒吸了口凉气,不仅是她,云舒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玉澜倒面色如常,目光又转向一直没放下的书,竟然还有心思和她们聊天。
“至于这代价,大概是想把我困在这陵宫里,再不让我出去了吧。”玉澜神情淡漠。
这话一出,云舒和珞明都没了言语。
玉澜始终端着手里的书丝毫未动,她还真的是在看书,隔了一会翻了一页,看云舒和珞明静默不言:“你们先下去吧。”
这书,玉澜看了许久,直到眼睛有些酸痛她才放下,看到床前炭火未消,玉澜揉了揉眼睛,沉思良久。
那个叫檀喆的人,她还记得。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仗着父皇宠爱,不住公主院,就养在生母上官皇后所住的凤仪宫。年幼的玉澜很活泼,她开蒙早,学堂就在皇子学堂旁边。那会年纪小坐不住,玉澜经常跑去皇子学堂找哥哥们玩儿。
那时檀喆就是和皇子一起读书。
玉澜那时候就懂了一点,能让檀喆一个臣子在皇宫中与众皇子一起读书,一定是先帝喜爱并且给予厚望的。
如今再看,檀喆年纪小,与当时的东宫太子,也就是玉澜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楚景晔差了六岁,自然无法一起读书。就只好在皇宫和众皇子一起念,但本质上,还是先帝希望未来太子继承大统后,檀喆能成为其亲信。
而能让先帝喜欢,原因基本就是聪明机敏或早慧持重。但究竟是哪一个,已经不得而知。但能以总角之龄就得到进宫读书的机会,足见先帝对檀家厚待。
那后来为什么就落了这么一个结局?玉澜不知道。
玉澜只记得,那一年春日宴,母后上官氏在宫廷开宴,宴请各位功臣家眷。檀喆也被檀母带来,八九岁的小孩穿一身红黑长衫,被长辈们关心问候时起身作答,答得虽有些不足之处,但姿态磊落不卑不亢,始终露着一张笑颜。
宴会中途,皇后放皇子和檀喆等臣子去花园游玩,檀喆跟一众皇子都玩得亲熟愉快。
那时的玉澜就坐在母亲上官皇后旁边,坐在最高处,看檀喆在席下,明眸如星,笑起来洒脱自然。
如今想来,檀喆自小就不是清冷如谪仙的类型,也没有冷峻如深潭的凛冽。可玉澜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年桃花灼灼的春日宴,那少年如桃花烂漫,却又如挺秀之松。
思及此,玉澜睫毛颤了颤,她收回深思,却留下幽幽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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