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澜歌(108)
半月后,圣旨下令,安宜公主楚玉嫤赐婚云麾将军陆寒寻。
陆寒寻官职没有一点提升,这次回纥之战,他的赏赐就是多了一千封邑,以及这桩皇家赐婚。
外界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殷沿袭前朝规矩,驸马不参与朝内重要职务,以陆寒寻如今三品大员兼云麾将军的身份,又有军功在身,按理是不应该成为驸马的。但如今,赐婚当成了赏赐,赐婚的又是监国长公主楚玉澜亲近的皇家贵女楚玉嫤,想想也是为了什么。
更何况这桩婚事不是办在洛阳城,是举行于边塞。
饶是玉澜派了与长公主同一级别的仪仗队伍,依然掩盖不了玉嫤孤身到边塞与陆寒寻和亲的事实。且这次陪同玉嫤去边塞的皇子也不是楚景宏,现在皇室中声名最大的两人莫过于玉澜和楚景宏,楚景宏不去,无形中将这次公主婚事的规格又降低了一个档次。
然而主动去边塞成亲,却是玉嫤的要求。
但玉嫤并不在乎这些。
出嫁那日,玉嫤一身红衣,在集仙殿外跪别玉澜。
她郑重的给玉澜磕了一个头,双手交握,低眉顿首:“昔日姐姐问我,愿不愿意出塞和亲,我只道为了江山社稷,若有需要,我义不容辞。皇室贵女皆有此责,于妹而言,纵不能匡扶天下,亦守护黎民百姓的心意。此次去边塞,不是与塞外人和亲,还是嫁于自己心仪之人,妹妹已心满意足。”
玉嫤向来说话中气不足,声音细细弱弱,此次离别,却难得如此语气坚定。
顿了一下,她轻声说:“山高路远,此次一别,不知道再逢为何日,望姐姐珍重。我也定会替姐姐守护陆将军,以我绵薄之力,护我大殷江山。”
玉澜站在她面前,看着这个瘦弱纤薄的妹妹凤冠霞帔跪在自己面前,想到她即将北上,面对荒漠黄沙,心里不免凄凉,弯腰把她扶起来,低声说:“若受了委屈,就回来。本宫若守护你不得,怎么守护这江山呢。”
玉嫤闻言展露一个轻轻的笑容,再度行礼。
“保重。”玉澜低声道。
她缓缓松开了手,任由侍女扶着玉嫤坐上车舆,紫微城外百官相送,洛阳城内百姓夹道祝福。
后来的檀喆的一次去集仙殿,玉澜和他说过,为什么她还是决定赐婚玉嫤和陆寒寻。
“说实话,其实我和玉嫤,终究没有那么亲熟。”
那临别的话倒也不是虚情假意,那往日送的礼物也不是虚与委蛇。只是两人差了六岁,本来就少了亲近玩闹的机会。她们关系的拉近,还是开始于玉澜守陵之后。
诚然,玉澜挺喜欢玉嫤这个妹妹,但没有往日的相处做基础,那些喜欢也多了些客气。
“纵然是以往朝夕相处一起长大的玉媱后来都如此生分,更遑论以前没怎么见过的玉嫤。”
说这话时,玉澜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正因为没有那么亲厚,所以玉澜没办法独断地掐断这门婚事。因为她不知道,若她独断专行强行截断玉嫤的这段情,本就钟情陆寒寻的玉嫤也很可能转而记恨她。
她不是玉嫤的母亲,她不过是皇室中和玉嫤同父异母的姐姐而已。所谓“我都是为了你好”这个说辞,并不适用在两人身上。当初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的玉媱都能在她落魄时对她不闻不问,不是她信不过玉嫤,保留一份余地对她对己都好。
更何况对玉澜来说,顺水推舟百害而无一利,一来她需要一个公主笼络陆寒寻,二来,本来玉嫤就想嫁。
只是这看似顺从玉嫤心意的圣旨,对玉嫤来说究竟是对还是错,就看玉嫤能不能把这边塞生活过好了。
那时听到玉澜解释的檀喆,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知道,玉澜这个决定,有逼不得已的无奈,也有势在必行的狠厉。
毕竟,她是皇室的人,她是监国长公主,无论那个身份,都注定了她少一些人情味,至少对如今四周危机四伏的玉澜来说,作出这个决定,一点都不过分。
这一年的除夕,玉嫤嫁到边塞陆家,偌大的紫微城便又少了一个玉澜能说话的人。
也是这一年除夕前十天,大理寺卿贺兰策上书玉澜,这本奏折中完整记录了工部尚书赵瑾丞利用职务之便受贿贪污以及卖官的罪状。
玉澜看了那篇奏折,笑了笑,并不惊讶,只感慨道:“这些世族啊,几百年的绵延兴旺,手段心计都深得很,类似于外族私联往来这样的叛国大事儿是一点儿都不沾也不屑于做,原则守得这样好,小打小闹的罪证实在拿捏不住他们。”
玉澜合上奏折,随手就把那奏折放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