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116)
可是,他也同样烧了一夜啊!
偏爱有时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因为是长子,所以赵传芳可以肆无忌惮霸占父母的爱。因为是幺儿,赵继芳理所应当被众人呵护着长大。
他呢?既非长、又非幼,他甚至找不到父母偏爱自己的理由。
如今,乔楚宁愿进赵传芳的梦里,也不愿施舍半分给他么?
赵春芳知道自己现在的面目一定很丑陋,被嫉妒侵蚀着,他明明富有天下,却嫉妒着自己的兄弟。
赵传芳,赵传芳在梦里见过乔楚,他曾经有过乔楚托付终生的承诺。
赵继芳,乔楚对他何尝不是柔情蜜意?
那他呢?
眼前恍惚又出现那张凄美艳丽的面孔,她说:永别了,赵春芳。
还有,乔楚还说了……
胸口传来窒息的感觉,赵春芳一刻也不愿再呆,他匆匆出了房,出了东宫。
“皇上!”
何公公见主子满面苍白回到御书房,尔后便是跌坐在太师椅中,按住胸口,粗喘着气。
从未见过赵春芳陷入这样虚弱的状态,何公公当即紧张起来:“皇上,要不传太医过来——”
“不用,”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他,赵春芳的脸白得瘆人,却沙哑着声,道:“替朕叫一个人来。”
……
夜深深,两道身影匆匆在宫中游廊行走。后面的人额头覆满薄汗,他喘着粗气,忍不住喊住走在前面那位:“哎,公公,这么晚了,皇上说传召就传召,总得告诉小的,是什么事吧?”
前方的公公瞥过他,啐了一声:“皇上要见你,那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别说是半夜,就算你赶着去投胎,也得先留着口气来见皇上。至于什么事,这个咱们当奴才的,哪有问主子的道理?”
一个小小的伶园乐工,倒还敢埋怨皇上,简直不要命了!
张宣被劈头盖脸地训了顿,霎时就跟鹌鹑似的缩回头,再也不敢吱声。
自从改朝换代,昔日繁盛一时的伶园如今门庭冷清。赵家不喜丝弦之乐,他们这些乐工,拿着微薄的俸银,勉强能养家糊口。部分机灵的,早已另寻好去处。余下的,就只有醉心音律那拨人。
张宣便是其中之一。
今晚他正在美梦中,突然门就被拍醒,说皇上要见他。
这他从未见过皇上,皇上怎么突然要见他?
张宣诚惶诚恐到御前,颤巍巍拜见眼前年轻俊美的天子后,便听到那道低沉喑哑的声音问他:“你是伶园里最擅长洞箫的人?”
张宣想也不想,脱口便道:“皇上,小的、小的愧不敢当。要论伶园最擅长洞箫的,还要数乔大人之女乔楚乔姑——”
“行了,皇上问你话呢,别扯东扯西。”何公公截住他,免得又惹天子不悦。
“是、是。”张宣连忙磕了个头。
“朕问你,《盼君怜》这首曲子讲的是什么?”
突然间,天子这么问他。
张宣错愕片刻,才回过神来。谈及音律上的事,他说话时少了分惶恐,神态认真细致:“皇上,《盼君怜》这首曲子,相传是古时名家柳氏女所作。据说,柳氏女偶然在春天邂逅了一个俊俏书生。当时,她对那书生有意,可又不敢言明,便作《盼君怜》,希望那书生能听懂她曲中之意,上门提亲。”
握住扶手的五指紧了又紧,赵春芳沉声继续问:“那结果呢?”
张宣摇了摇头:“可惜那书生并未听懂那首曲子的意思 。后来,柳氏女便遵循父母之命,另嫁他人。”
他没瞧见皇帝的异样,遗憾叹道:“思君念君无处放,唯有盼得君轻怜。本应是天赐良缘,奈何郎君不解情意,辜负了这份深情厚意……”
话还未说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几乎是咬着牙,道:“现在,你现在把那首曲子吹给朕听!”
现在?
张宣呆若木鸡,“可、可小的没带箫出来……”
这三更半夜,突然被急召进宫,他哪里顾得上平时吃饭的家伙?
“何正。”
“是,皇上。”
何公公立刻派人出宫,不过半个时辰,那支箫就来到张宣手中。
迎上那双阴翳摄人的眸,张宣不禁咽了咽口水,这皇帝……比传闻中的更加可怕呀!
不过,双手持箫时,张宣合上眼,心情陡然平静了下来。
舒缓悦耳的曲调从那支箫里流泄出来,宛若春日丽歌,轻盈如少女娉婷身姿,那少女羞涩抬眸,目含秋波,诉着数不尽的绵绵情意……
待到一曲终了,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早已没了人。
赵春芳根本没办法听完这首曲子。
前奏刚起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了。是那天在慎王府,乔楚吹箫引来群鸟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