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85)
伸手绕至后脑,将她嘴边的红布系得更牢靠,不打算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他现在有点怕了她。
不知道她话里的哪一句是马,哪一句是鹰,哪一句藏着淬火的白刃——马背会载她远走,羽翅会带她高飞,而白刃,则会不经意间将他从前胸洞穿后背。
支肘俯趴在她身上,好整以暇地逡巡,他的身子抬得很高,似乎相当克制,正在竭力避免任何不雅的触碰,然而,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却极尽冒犯,猫一样舔她苍白的脸。
“如果你想说的是没有尽兴,那么——我会帮你。”
伸手拔掉她头顶的木簪,乌发如瀑,顿时泻满枕衾。
随意挑起一缕发丝,饶有兴味,“它们流动起来是什么样子?”
“有人见过吗?”
说着去解她的袍带,恶趣味地比手,掐一把楚腰,“瘦成这样可不好。”
尚未触碰到她的小腹,她却激烈地颤抖起来,腰背蜷缩,像一只被烈火炙烤的虾子。
薄青城停下指尖上的动作,紧张地撑身而起。
眉头紧蹙,沉默片刻,“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身下的人似乎在颤抖,连呼吸都滚烫。
他有些慌了,却故作强辞,“告诉你,我问过大夫,孕期三月后可以同房。”
说完这句,又自嘲似的添一句,“如果……还在的话。”
“孩子”两个字,叫他不忍说出口。
他不大相信这个狠心的女人在外面这么长时间,真的会无所作为。
她会对他的骨肉手下留情?
一而再再而三领教过她的手段以后,他似乎已经不敢留存太多奢望。
身下良久没有动静。
眉头一跳,翻身坐起,点亮床头的烛光,将她抱在怀里,那一盏温黄如水溢来,才发现她的额发已尽数被汗浸湿,脸色苍白得像张故纸,眉心拧成一道“川”字,极力忍耐疼痛的模样。
“许青窈?”
轻轻摇她的肩,“窈窈?”
像这样亲昵的称呼,她不会允许他这么叫,如今身下的人却连一丝反应也无,看来是真的不适。
他开始心慌了。
慌乱地裹好衣服,出门去找大夫。
走到半路,似乎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将她身上的束缚解开,还有唇角的那一抹红丝带——都裹进自己的怀中。
凝神听着薄青城从楼梯上下去,脚步声一路渐行渐远。
许青窈飞快地爬起身,从中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封药丸。
这是曾经在春晖堂,薛汍给她的,她本来要的是毒药,能立时三刻叫人毙命的那种,她总想着,要是再落到他手里,大不了两人同归于尽。
薛汍却忘不了自己誓不杀生的医者仁心,给她的只有这个——
看向手心里滚动的褐色小丸。
他说这是能促成人假孕的药物,前朝时期后宅争斗里常用到它。
只一颗就见效,用得多了,反而会损伤肌体,毒入肺腑。
“毒入肺腑”四个字,她喜欢。
这很有用。
无论对她自己,还是他来说,都有用。
这是权宜之计,他说,只能帮她到这里。
不过,即使是权宜之计,她也有办法夺占先机。
既然上天注定不会斩断这场孽缘,那么她便醉笑三千场舍命陪君子。
因此当大约两刻钟过后,那随行贩药的老郎中进来,她早已经乖顺地摆好手腕。
果然听见他讲:“夫人有孕在身,只是脉象薄弱,切忌再遭冲撞,如今是劳累过度,好生将养几天应该就会无事。”
薄青城眸光一闪,笑了笑,“谨遵老先生医嘱。”
道过谢后,起身将年迈的老夫子亲自送回舱房。
折身回来时,手里多出几副安胎药,脚步轻快得几乎让人不敢置信。
不知他要干什么,忙活半天,又悄悄出去,过了良久,才回来,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氤氲的药汤。
“喝这个。”弯下腰,打算亲自给她喂药。
许青窈别过头去——她越不配合,才越能打消他的疑心。
果然,他盯了她拒人千里的侧脸良久,旋即露出孩子气的微笑,语气也减龄几分,诱哄幼崽般,“是不是怕苦?”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后背掏出来把蜜饯,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原来他到舱底是弄这个去了。
方才起得急,外袍便也披得随意,露出大片雪□□壮的胸膛,他却浑不在意,此刻,半蹲在床边,衣裳凌乱,眉眼昳丽,像是神怪志异里面的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