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54)
果然被他踩住了狐狸尾巴。
扬声道:“好你们范氏舅甥,这就是你们做下的丑事!”
气喘吁吁赶来的范文烛和范豹,对视一眼,二人脸上是相似的迷惑。
“这……”范文烛百口莫辩,依稀中只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你,你到底是谁!”
范豹愣了一下,指着那女子呵斥道。
贺昳上前为女子解开束缚,“姑娘,你大胆直说,本官替你伸冤!”
那女子果然呜呜大哭。
膝行到范知府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老爷,你为奴婢做主……”
“平儿,你怎么在这儿?”范文烛问。
这个平儿,是他府上伺候茶水的一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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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头,薄青城得了范知府的消息,一路马不停蹄赶至范府。
绕过雕花影壁,一路穿过扶疏花木,抄手游廊上,一队丫鬟鱼贯而过,拦住其中一位问路,“敢问范大人如今正在何处?”
小鬟指了指前方。
“多谢。”
或许是行步太急,转角处,与一位青衣小鬟不经意间相撞——
一面朝前张望,一面虚扶身下,“多有得罪。”
女子并不吭声,头也不抬地朝前走,大约是掉队的婢子,一心赶路。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薄青城心里有异样感浮起,今日风和日暖,为何那婢子方才竟有些发抖?
第29章
“薄二, 拦住前面那个女婢!”
垂花门下,一袭绯色官服的范知府, 急匆匆跑出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薄青城循着范知府所指回头,身后空空如也,那女子早已不见。
追出门外, 街上行人往来,车水马龙,商贩的吆喝迭起, 正午时分,白日高悬, 光线刺目。
穿着七品青色袍服的贺昳,紧随其后追出, 朝左右一望, 指着墙下一棵槐树, “小爷的汗血宝马哪儿去了?”
薄青城眉头一跳, 心道不好, 翻身上了一匹黑马, 朝底下的范文烛拱手,“大人受累,借小弟几个人马在城中一游。”
“你去巡检司一趟, 多调几个人, 搜城。”范文烛递给外甥一块腰牌,吩咐道。
“多谢。”
薄青城肃声道, 面沉如水, 脸上的神情并不愉悦。
说完这句话,打马绝尘而去。
淮安城有五座城门, 除开东南西北四座,在西门偏北,还有一门,名曰“清风”,乃是旧时元兵渡淮,守臣张虎臣筑就。
按理说西边两道关隘,守兵出没频繁,寻常人若要出城大都不会选择西门,但那个女人他是知道的,最擅出奇制胜,次次剑走偏锋,偏偏每次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正因为西门与西北门领地有所重合,权责不清,推诿扯皮乃是常事,两方士兵亦常有龃龉,守备反比他方松懈,正可以加以利用,从中作梗,趁机脱逃。
她的这点心思还瞒不过他去。
想到这里,扬鞭一响。
巷道逼仄,快马横冲直撞,掀翻几处路边贩摊,引起叫骂声一片。
“我这才摆起的摊子哟……”
“鬼头□□眼,骑马不看路,投胎也往猪肚里去!”
“出门没看黄历,这造了什么孽,接二连三遇上这些天杀货……”
马上那人大约听见骂声,脸上有疑色闪过,缰绳一放一收,骤然勒停。
众人噤口,神态瑟瑟,青天白日下有胆量在官道上打马疾驰的,可想而知,非富即贵。
有人害怕,后悔起方才的口不择言。
不待那贵人看过来,就作告饶之态。
不想,忽有满天银钱如雨而下。
薄青城掉转马头,朝后倾身,高高在上地俯视那些你推我搡争抢不迭的小贩们。
垂眼问道:“方才可有个绿衣女子打马经过?”
“是呢。”人群手底正忙,有人头也不抬地说。
一个垂髫孩童抓了满手铜板,指着西北方,细声细气地道:“就朝那边去了。”
果然。
看来他猜得不错。
出了巷口,打马狂奔,一路直奔“清风”门而去。
柔媚的春风,在呼啸的马背上忽然化为刮骨的利刃,他的一颗心仿佛就要跳出胸膛,热得将那宝蓝直裰胸前的暗绣飞鱼都要融化,他的腔子里晃来晃去,不知道是水还是火,又像岩浆。
那年跟着商船出海,在某个常年油绿的异国,亲眼见到山口喷出红色的江流,当地人告诉他,那是岩浆,会吞噬融化途经的一切活物。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敬畏,可是现在那股滚烫的热流翻涌在他心里,却叫他觉得亲切。
前方金鞍银蹄的高大骏马上,一袭绿裳的女子,墨发如烟,像是一个即将逝去的春天,他为那路过他苍白生命的美和生命力叹息,亦生出不该有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