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83)
而且罕见地大发雷霆,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大抵造成了什么误会。
许青窈打算解释个明白,于是问:“你知道比痛苦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商媚摇头。
许青窈道:“比痛苦更可怕的,不是忍受痛苦,而是痛苦没了意义,我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幸福,痛苦离人而去的时候,也会扯掉人的一层皮。”
商媚若有所思,许青窈自顾自道:“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有时人宁愿忍受更多的苦难,也不愿舍弃原来的境遇,因为你与痛苦缠斗,好像一切都有了个目的,可是痛苦轻飘飘地飞走了,人留不下什么,就会发疯。”
许青窈垂下睫翼,纤细的手指握住另一只枯瘦的腕子,“我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明白了,”商媚表情豁朗,笑地有几分自嘲,“我还以为你……”
赶车的汉子在外喊了一声,“到城门口了!”
许青窈拍了一下商媚,“走了。”然后跳下马车。
商媚忽然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半伏在车辕上,笑着朝她招手,前方披着油蓑衣的男人,冒着大雪扬鞭赶车。
许青窈站在雪地里,“再见。”
大雪之中,车辙印痕很快被覆盖。
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梦里,大火烧得无边无际,从暮春到深冬,她跋涉于荒莽山野之间,火焰灼烧着她的脊背,直至吞噬殆尽。
看着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鹅毛大雪,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薄青城确实已经死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头顶忽然罩上一方晴空,漫天风雪被隔在伞外,那人说:“回家吧。”
第126章
朔风在窗棂上横冲直撞, 铜炉里银丝炭烧得极旺,火上烤着团团的栗子, 发出轻微的哔剥声。
脚下原来的大红氍毹, 已经换成了蓝地孔雀开屏缠枝莲栽绒地毯,缂丝屏风后,旧有的月洞门式架子床挪进了库房, 取而代之的是一架八柱六檐双踏雕花拔步床,就连案上的一应花瓶器具,也全都换成了簇新之物。
窗下的一尊青玉觚, 里面点着数支腊梅,此时正值黄昏时分, 外面大雪飘飞,室内疏影横斜, 暗香浮动。
这些东西, 都是薄今墨新近置办的, 连这梅枝, 也是由他亲自修剪插瓶, 家事国事天下事, 似乎没有他不关心的。
许青窈窝在榻上,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薄今墨在门口, 细细嘱咐药的事, 又安顿了好些话,然后就是下楼的脚步声, 渐行渐远。
一直到晚上, 她觉得精神好些了,便叫庖厨制了几样清粥小菜, 亲自用暖盒装了送往云深堂。
知道近日他一直很忙,基本都是宿在书房,许青窈不假思索朝书房走去,走到门口,里面传来窸窣声音,原来是薄今墨在会客,听那对话的腔调,大约是个异邦人。
“多谢少主这段时间以来的款待,我明天便要离开。”
薄今墨出言挽留,并说:“当初若不是您的救治,恐怕如今我已然不在人世了。”
巫医神情有些怅惘,从怀里掏出一把嵌有宝石的精美匕首,此物正是他在薄青城的地下暗室寻得,与之同获的还有一具白骨。
“其实我兄长的医术,更在我之上,只是万万没想到,再见时,他已经化为亡魂,万幸的是,如今凶手已死,大仇得报,我回乡之后也对族人能有个交待。”
“节哀。”
薄今墨宽慰了几句,又道:“只是希望您能多留几天,我家夫人的病,还需要您把关。”
“府上女主人的病,是过于劳累所致,隶属心疾,药石罔替,至于肌肤上的瘢痕,依我看,那位夫人,并不十分恐惧这种东西。”
这位巫医的腔调怪异,但是用词却很精准,甚至可以称得上有趣,听得薄今墨不禁弯了唇角,“你看人倒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讲起朝堂上的事来。
巫医说:“给围困的边疆士兵送去粮草,您做了一件大好事。”
薄今墨道:“我也只是顺势而为,多亏您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助我方赢得先机,才能破了沙船帮的诡计,叫漕粮顺利抵达军中。”
巫医道:“这么说来,还得感谢那位九千岁的干儿子,若没有他这个内官在其中垫背,当今皇上怎么会咽下这口哑巴亏?”
话头一转,又颇为自得地说:“那人被找到时就已奄奄一息,我们强行为他续了几个月的命,也算仁至义尽。”
“只是那幕后之人,多番行刺重臣,阻碍海运,实在可恨。”
“那帮家伙狗咬狗,恐怕他们也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