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08)
薄素素哦了一声,踏踏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巧姨娘却是辗转反侧,一想起当初的事,她就五味杂陈坐立难安。
被豫亲王查到的那个信物,其实是薄脂虎惹出来的麻烦,他自幼嗜戏,又正值年少慕艾,便和小戏子有了牵连。事发东窗,是薄青城站出来,跟她说自己愿意代替弟弟受过,以报答姨娘多年的扶助之恩。
巧姨娘当时也是慌了神,她想,老爷对薄青城虽然严厉,心里却还是在意的,若是换了她的脂虎,不定要被打死才够。
进门这些年,她的确对薄青城常有照拂,这个孩子自尊心很强,素来不愿亏欠旁人,恐怕她对他的好,在他看来,也只是负担而已。
想到这里,她便同意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明明只是如同平常的一次惩戒,不知怎么就会引起人命官司,眼看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便将真相捂死,再不敢说出口。
令她动容的是,薄青城这么多年,竟然也像真的将此事给忘了。
他越是不提,她心里越是不安。
幸亏这孩子又回来了,功成名就,荣归故里,这才叫她好受一点,如今她只盼着,薄家能安稳一点,千万再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思前想后,长吁短叹,就这么辗转,一直到四更天才睡去。
翌日。
薄脂虎刚从角门溜进来,穿过垂花门,打算回春禧堂。
“薄脂虎你还知道回家,”薄素素守在门口,满面怒容,“娘担心了你一夜知不知道?”
说来也怪,薄脂虎虽然是兄长,在这个妹妹面前却向来乖顺,像是两个人倒换了身份。
看见兄长鬓角未干的油墨,薄素素当即质问道:“你又去戏班了是不是?”
薄脂虎讷讷,不敢言语。
“咱们家现在就剩你一个男人,你不求上进,科举无名,你对得起娘吗?”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书院苦读,就昨天晚上才过了把瘾……”薄脂虎心虚地还嘴:“再说了,什么叫就剩我一个男人,新来的墨少爷,读书一流,才跟我在学堂两天,就被西席夸得跟朵花儿似的,有他在,咱们家将来不愁出不了个贵官显宦。”
“是吗?”
薄青城打墙后绕出来,神色冰冷,唇角挑着不明意味的笑意。
薄脂虎见了薄青城,素来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此刻谈到科举的事,想起若干年前自己闯的大祸——就是因为那场祸事,害得薄青城被断了仕途,心里更惶恐,结结巴巴说道:“不是,二哥,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哼”,薄青城扬眉,语气却是浑不在意,“你不是随口说,难道还是故意,你小子什么时候知道故意膈应人,也算你的一番成就。”
薄脂虎听了这话,就知道二哥真的没打算和他计较,遂笑呵呵地挠着头,“我再重活八辈子,也赶不上二哥。”
薄青城笑道:“行啊,知道拍马屁了,你这学没白上,有朝一日进了官场,就凭这个也能升他个三品五品。”
薄脂虎只顾嘿嘿傻乐。
薄素素却听出来二哥这是在讽刺官场阿谀谄媚的风气呢,又联想到母亲昨夜说的那番话,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这是二哥出于认命后自我安慰的冷嘲,还是真的已经想开,彻底将仕途撂到八千里外了。
看薄青城身上的衣服皱得不像样,再看他来的方向,薄素素沉了沉目光,小心翼翼地问:“二哥是打南风苑那边过来的?”
薄青城带笑的神色在脸上停了一停,缄默片刻,伸手挽袖口,“这个你就别管了。”
薄素素想起母亲昨天晚上的警告,终是再没有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便转身离开了。
“脂虎,那天荷花宴过得怎么样?”两人边走边说。
正好经过莲池,薄脂虎便道:“二哥你给我的那盏莲花灯还在我床头挂着呢。”
“是不错。”薄青城小声说着,低头笑了笑。
随即又看向薄脂虎,扬声道:“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没有相中哪家闺秀?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
薄脂虎少见地缄默。
过了良久才抬头,眼眶红得厉害,哽咽着嗓子对薄青城道:“实话告诉二哥,我这辈子也不会娶亲了,一想到因为什么狗屁情情爱爱,惹出了那样的塌天大祸,叫二哥代我受过,毁了二哥的前程,我就难过得要命,感觉自己不算个男人,甚至,连人也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