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58)
毫无疑问,来自异域的巫师在享受这种操纵他人生命与病痛的愉悦,仿佛通过这个,抚慰自己失去祖父的痛苦回忆。
他不知道的是,结实粗粝的铁笼正缓慢而静谧地在他背后打开,预备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没有人吗?”背后响起低沉恐怖的问询。
巫医回头——
鲜血喷涌而出,几乎没来得及感受疼痛。
惊恐的瞳孔中,映出一把淬血的银刀,刀柄上嵌满宝石和琉璃,在鲜血的浸染下,显得更为妖艳。
薄青城染满鲜血的手,在他眼前晃荡,指尖之上,勾着两袋异香浓郁的锦囊。
“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
这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为薄青城配制的解药——也是毒药。
会上瘾的毒药。
“还记得吗,曾经我对你说过,希望我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巫医故事里的祖父,他一直记得,指尖离药只有一寸的时候,老人用这把匕首了结了自己。
那时他说过,他永远也不会步故事里的人的后尘。
薄青城将插在巫医后背的匕首捅得更深。
“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了。”
“虽然这邪药让我上了瘾,却也着实解了我的毒,我本来可以供着你的,可是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永远有后路,我不喜欢后路。”
薄青城把手里的药粉尽数撒进巫医口中,虎口卡住下颌,拇指食指同时发力,将死尸的嘴紧紧阖上。
“现在都归你了。”
薄青城做完一切,轻柔地撷取男人的衣领擦拭,将手上的药粉和血渍清理干净,发动机关,铁笼霎时被移开,地上赫然出现一道新的入口。
原来暗室之下,还藏着另一个暗室。
归功于这瘾药,他是有些难以自控没错,却远没到疯癫地步——当然,如果再继续将此物吃下去,恐怕不久就会心智失常,泯然如三岁幼童。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九尺之身,就被这微薄的小小粉末控制?
只有杀掉备药的人,才能彻底戒断瘾物,从而根除嗜药的欲望。
将死尸推入地窖,薄青城清理地面,拭尽血污,重新钻入笼中。
由于接连数天没有服药,他的身体已经萎顿不堪,却因为疼痛被屡次唤醒,骨髓和血液里像是有万千蚂蚁涌动。
取下笼上暗嵌的尖刀,他毫不迟疑地朝自己的大腿刺下,然后悄无声息地微笑。
疼痛为他带来一种难言的快感。
瘾是屈辱的,是受操纵的,疼痛则不然,疼痛由人主动唤醒,倘若力度得当,简直就像一道可口的美食。
从小到大,他最熟悉的就是疼痛,其次,就是羞辱,但是让他选择的话,只能说后背最大的烫伤,比不上在众人眼前下跪时的一缕微麻。
耻辱才是真正叫人心碎的东西啊。
角落里的长毛猫睇着一双碧眼,静静打量暗室里的一切。
一条银白小蛇缓缓滑入笼中,预备给那浑身戾气的男人最后一击。
台阶上发出响动,暗室的门开了。
“薄青城,我来看你了。”
是许青窈。
笼子里的男人抱膝坐在角落,低垂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颌和汗湿的鼻尖。
“薛汍的手臂不是你砍的,我知道。”
许青窈蹲下身,透过笼条直视他,试图带出他的反应。
里面的人置若罔闻,依旧如同了无生机的木偶一般。
“另外,我已经听说了,那个猎户是个土匪,生平作恶多端,不知为何,遇到我才良心发现,我现在告诉你,我和那个土匪没有过任何关系,一丝一毫也无,我收留他,只是因为他摔坏了腿。”
许青窈娓娓道来,一边说,一边用两道目光紧紧攫住薄青城,却见他如同一个活死人般,静坐不语。
曾经因为这个,他想尽办法折磨她,现在真相大白竟然会无动于衷?
难道他是真的疯了?
再作恶多端的人,都渴望被人理解,假如是从前的薄青城,听见这话,会露出何种反应?
她不敢想,也想不来,因为如果真在从前,她是决计不会这么说的。
“我怀了你的孩子。”她随口扯一个谎。
假如连这个都触动不了他,那么恐怕再难有借口作饵了。
笼中的人一动不动,半晌,只是撩开垂发,然后天真地冲着她微笑。
顺便露出血淋淋的大腿上插着的尖刀。
许青窈惊呼一声,大喊道:“薄青城你疯了!”
她赶忙用旺儿昨天递给她的那把钥匙,将笼子打开。
幸好,刀口插得并不深,也没有戳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