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56)
“这枚古兽钮田黄石章是二爷名下的商号所用,产业大半在岭南,赌坊倒是东西南北都有,二爷说只怕您嫌弃;淮安城里能数得上的也就鹤鸣楼和洒金坊,二爷说都交给您了;这枚翡翠扳指,乃是二爷母族传下来的,号令沙船帮,集结水手,造船出海,以一当十,您若是有雄心,这东西能帮您把产业做到海外。”
“至于白玉雕螭龙纹印章,二爷说这个您一看就明白,这是完璧归赵。”
许青窈沉默良久,只从盒中取出白玉雕螭龙纹印章,在手中掂量几下,“完璧归赵,没问题,我接着了。”
本来就是大房的东西,为了这东西,公爹的命被害,嗣子薄今墨也差点被沉船,她更是平白无故失了清白,现在东西回来了,失去的人却永远失去了。
许青窈深吸一口气,重新又将盖子合上,递给旺儿,“其余的我不要。”
“为什么?”旺儿不解。
许青窈转过身,对着笼中的男人道:“薄青城,你要是想试探,大可换个别的法子,稀罕你钱财的人可能很多,但会上钩的,永远不包括我。”
“大房的东西我拿走了,那本来就是你欠我们的,你现在守不住了,才想到还回来,你以为这样你造的孽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她走近笼边,弯下腰,眉目凛凛,“如果你是想收买我,那你就错了,我不会为你卖命,你打量着让我替你开宗继业,就不怕我把你的本儿都败光吗?”
笼子里的人缩在一角,聚精会神地玩着怀里的猫,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旺儿心里叹了口气,走过来,“大少奶奶,二爷早在之前便料定您不会接,他只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许青窈示意他说。
旺儿道:“二爷说:‘有心思的人,未必有本事,你是有心思的,但是你的本事,还待验证’,还说,”
“什么?”
旺儿半垂了头,小心翼翼地道:“二爷还说‘对付一个男人,只敢说爱不爱,算不得本事,蠢人才喜欢用自己害怕的东西惩罚别人’。”
许青窈听后,沉默了很久。
终于在笼中那双闪闪发亮的猫眼的注视下,拿出匣子里的翡翠扳指,戴到自己拇指上,随后将手伸进笼子里,就像他曾经对自己做的一样,用冰凉的扳指轻轻刮蹭他的侧颜,“幸好我从没想过围绕着爱来报复你,也幸好,一开始,我给你下的就是毒。”
她直起身,笑得眉目潋滟,“我接受你慷慨的赠与。”
“薄青城,你还有什么话说,”许青窈在离开暗室前,忽然转头问了一句,“你真不怕我毁掉你多年来呕心沥血建起来的基业?”
“怕。”笼子里的人突然开口。
许青窈脚下一顿,站在台阶之上,门外涌入的风吹起她的裙裾,她扬声道:“你果然是在骗我!”
“怕,”笼子里的男人蜷缩成一团,血袍湿漉漉地黏在瘦削的身体上,因为身材高大,而显得那笼子更加逼仄,“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怕。”
他好像在发抖。
“我去把许青窈给你找来,送进这里陪你好不好?”她试探着问,语气自然的就好像许青窈是天底下的另一个人,她一点都不认识。
笼子里的男人摇摇头,一本正经答:“不好。”
“为什么?”
长发散乱满身血污的男人,蹲在笼子里,笑嘻嘻地说:“我怕我会杀掉她。”
从暗室出来,旺儿把手里的钥匙交给许青窈,“主子曾说这个东西,务必要由您来保管。”
那是笼子的钥匙。
五月的阳光过分刺眼,许青窈眨眼数次,几乎差点落下眼泪来。
“给他换个大点的笼子。”她说。
廊下,白兔三五成群,偎在一起拱嗅,她随手抱起其中一只,用扳指刮蹭头顶,那兔子缩起耳朵,双目发红,不知是惬意,还是害怕。
猫变成了兔子,被囚的却还是人,手里的钥匙,手上的扳指,都成了另一套笼子,许青窈心想: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指尖传来疼痛,原来是兔子将她咬了一口。
薄青城的管事旺儿,当然,现在应该说是她的管事,很及时地解释:“二爷得疯症之前,用肉喂过这些兔子。”
“它们吃吗?”许青窈问。
“当然不。”旺儿笑着说,“在吃素方面,兔子比和尚还坚定。”
许青窈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只是有些人永远以为兔子不会急,有些兔子,可能自己也忘了自己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