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43)
妇人脸色讪讪,“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嘴皮子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许青窈笑得温柔无害,“都是托婶娘的福。”
当初虽说老财主家要逼婚,但是但凡大伯和婶娘能做出点抵抗,对簿公堂她都不怕,何必要走薄家的门道呢。
也就是这步错棋,让她沦落到现在的境地。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着,许青袖在门口探头探脑,“爹叫我来拿茉莉花茶。”
她娘走到壁橱前,“你爹这个死脑筋,茉莉花茶都是去年的了,能给贵人喝吗?”
从里面另掏出一个青瓷小罐,“听说这叫雨前龙井,把这个煮上。”一面嘱咐,一面伸手把女儿额前的鬓发勾下来两绺,还用指尖蘸唾沫,准备给打湿。
“哎呀娘,你这是干嘛呀。”青袖嫌恶地跳开。
“傻丫头,你是辨不来美丑,前面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跟个秃娃儿似的,一点秀气都没得,谁能看得上你。”
青袖抱上茶叶罐,三两步跑出灶房门外,趴在窗户上无奈朝许青窈撇撇嘴,意思是“你瞧我娘那样”。
大约她也是看不上她娘的行径的。
妇人捡起手上抹布,朝窗子上一砸,“死丫头,我那是为了谁好?”
有刷锅水的味道弥散开来。
许青窈皱了下鼻子,捡起抹布,放到清水里又用皂荚泡一遍。
就听见婶娘倚在门前又开始絮叨,“你看看,袖袖这孩子,今年都十七了,还没寻见婆家,人家是眼光高,哪个都看不上,我一说,人家就说‘你愁什么,难道我姐还不管我’?你听听这话,竟像是我们做父母的都害她似的……”
许青窈手下一刻不停地揉搓着抹布,嘴里无谓地笑笑。
“婶娘,你的话我明白,但依我看,还是要听袖袖的意思。”
“听她的意思?她一个小孩子家能知道什么意思呀,还不都得咱们这些大人张罗?”
许青窈把抹布叠成方块,无声地勾起唇角,“婶娘,我没记错的话,袖袖今年十七了,我也是十七那年,嫁进薄家的。”
许青窈说完就出了门。
薄青城正斜靠在墙根儿晒太阳,大约是看她十指泡在水里久了,指尖有点微微发红,便一把捉过来,攥在手里轻轻吹了口气,许青窈急忙抽回手,慌乱地四下张望,幸好婶娘还在屋里,没被人瞧见。
“离我远点,你想害死我是不是!”许青窈咬着牙道。
薄青城低头嗅她的手,上面有好闻的皂荚气息。
“下次叫我洗呗。”
“呵。”许青窈轻嗤一声,她就不信他能乖乖洗碗。
“我给它全砸了。”
“你别发疯。”
她是真怕他会做出什么乖戾之事,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缘故,她总觉得,薄青城越来越癫狂躁动,好像随时都处在发疯的边缘。
“不要告诉我,你到我家里来是替我出头的。”许青窈说:“我和堂妹一家的关系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薄青城古怪地笑了一下。
到了晚上,许青袖早早跳出来,要和小时候一样,与许青窈挤一张床。
许青窈欣然答应,因为这就意味着某些不轨之人无机可乘。
薄青城在后边冷嗤了一声,沉声道:“我家夫人向来体弱,又有梦魇之困,明日还要回府,路途艰辛,恐怕不敢再熬大夜。”
许青窈后背凉意涔涔。
“姐妹们有什么话放在明天说也不迟。”许青窈的婶娘杜氏打圆场。
为免这疯子做出过激的事,她便顺着杜氏的话下了台阶,幸好,比起她出嫁之前,现在家中颇有房产,大约是这几年发了家。
入夜,许青窈将门闩紧。
一直捱到三更,她才将将入睡。
忽然听见门外发出一阵窸窣的响动。知道是他。
他先敲了一下门,她装死。
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门闩被撬开,进来以后又迅速阖上。
大约是他有功夫在身的缘故,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少顷,一只冰凉的手探入她的被窝之中。
她的眼睛被蒙住,又冷又滑,大约是个缎带,听见他好像深吸了一口气,鼻音很重,嗓子沙哑得厉害,像是才哭过一样。
“嫌我身上有疤,难看,那以后永远也别看,咱们就只在晚上见。”
他胡言乱语,她只作假寐状。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夫人,你有没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