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28)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对坐在榉木桌前,各自都有些拘谨。
见他只吃手中的饼,许青窈把肉汤盛到碗中,递给他。
男子坦然道一声多谢。
许青窈问:“大哥贵姓?”
“我姓荆。”
“原来是荆大哥,幸会。”
男子沉默片刻,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略带忐忑地问道:“你家夫君……”
“我没有夫君。”
男子清秀的脸上似乎有些讶异,“敢问姑娘是从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吗?”
许青窈听见这话,便知道这人是个有分寸的,“大户人家逃出来”这种话是有说法的,一是逃妾,二是逃奴,三是逃婚的小姐,无论哪一种,都是极度危险的身份。
许青窈却将三种都否认,“别叫我姑娘,我已经是嫁过人的了,只是夫君亡故,因为怕被沉塘,故此逃到这深山之中。”
当世,只有大户人家才喜好殉葬挣牌坊那一套,穷人家恨不得将守寡的媳妇发卖了多换些钱财,她由此暗示,自己的身份并不一般。
她不敢露富,但是也不能将自己说得太过低微,如此模棱两可,才能让可能对她不轨之人心生忌惮,眼前这个人虽然看着可靠,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男子垂了眼睛,半晌才抬头,“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所在。”
待男子要走,许青窈指着窗台底下道:“荆大哥若不嫌弃,我愿用这些珠子来做一桩交易。”
她把话说完,临走前,男人果然再不推辞,径直捻起一颗佛珠揣入怀中。
当这颗小叶紫檀的佛珠出现在离淮安城七十里外的涟水县的一家当铺中,很快就引起了店里朝奉的注意,紧接着就被送进了内室掌柜的炕桌上,经过老掌柜鉴定,这是难得一见的真物,只是大家对此物都很有忌讳,因为这小叶紫檀乃是皇家贡材,未经许可,不得随意取用,而眼前的这一珠,色泽深沉,质地润泽,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人家伙计就出来问了:“这东西你哪来的?”
“捡的。”猎户打扮的男人说。
朝奉听了就进去给老掌柜讲:“要拿来的是一串,那保不齐就得报官,可这是一颗,倒真有可能是捡的。”
为保安全,又问:“在哪儿捡的?”
“在寺庙附近。”
话传进去,老掌柜点点头,“这话听着有理。”当即便拍板将此物收下,出价五两。
当铺的人打量猎户没有见识,随口开价欲捡便宜,男人不愿意,夺回东西就要走,最后当铺开价到九两,想起许青窈的话,猎户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了。
不巧的是,这家当铺的老掌柜是个赌棍,日常要到赌场里去挥金洒汗,今日手气却不佳,输光了身上的钱,最后只剩兜里的这颗极品小叶紫檀佛珠了,他原本揣着这东西,就是为了浑水摸鱼,打量着赌场里那帮匪棍识不得好赖,将此物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无,一通巧舌如簧,还真给他混过去了。
后面,这玩意儿便被赌场的人送到洒金坊旗下的当铺估价,原来涟水县的这家地下赌场,正是薄青城的手笔之一。
本来这珠子虽然品相佳,却独木难成林,按照洒金坊那种挥金如土的大手笔,自然是看不上的,谁知道他们家主子有一段时间,疯了似的到处找佛珠原料,什么紫檀木、金丝楠木、奇楠沉香、血珀蓝珀……满当铺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因为那段时间的翻天覆地,后来大家便都默默记住,老大崇尚佛门,癖好佛珠,此刻看到这样一个极品小叶紫檀的宝贝,自然要献宝似的报上去。
只是当这东西送到薄青城手里的时候,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哪儿来的?”薄青城捏着手里的珠子,从病榻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问。
当铺掌柜战战兢兢地讲了来龙去脉。
薄青城听了却由怒转笑,“好啊,许青窈,你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那个女人没了他就快被饿死了,他倒要好好叫她记住这滋味。
只是他听说是一个年轻男子送来,脸色却又为之巨变,当场由晴转阴。
“那男的长什么样子?”
底下人道:“仿佛是个猎户,身材极为高大。”
“长得如何?”薄青城阴恻恻地问。
“呃,”回话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这些人每天接触三教九流,都是下等人,又全是爷们儿,谁管谁长得如何,便随便扯了个词儿形容,“正经吧,是个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