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08)
出了趟远门,风餐露宿,怎么反倒使人更光彩可鉴了?难不成是远方的山水养人?
当然,他心里疑窦丛生,脸上却是面沉如水。
“怎样了?”
薄青城守在一旁,神情专注地看着黄花梨案前搭脉的两人。
“回二爷,”薛汍起身,眼尾的余光掠过玫瑰椅上安静垂眸的许青窈,向薄青城躬腰答话,“大奶奶的脉象平稳,腹中胎儿应该无碍。”
薄青城心里纳罕,这小子从前一直将他唤作兄长,怎么现在忽然改了口,难不成是他发现了什么?
如此想着,便又追问了句:“胎儿暂且不说,我是问你大奶奶的身子可有异常?”
“略有些脾伤疲劳,恐是忧愁思虑过度,形体劳役所致,不过无大碍,吃几副药想必便可中和。”
“如此,辛苦你。”
说着顺手塞给薛汍一锭元宝。
薛汍也不推辞,将金子揣进兜里,脸上笑了笑,“多谢薄二哥。”
薄青城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
门外旺儿探进来半个头,脸上欲言又止,薄青城见状,起身出去。
许青窈趁势拢了椅子,靠近薛汍,压低声音道:“怎么不说实话?怕他杀了你?”
薛汍脸色冷嘲,“你要是真的想说,怎么不自己开口,当初可不是我帮你堕的胎。”恐怕是想把那位苦主的部分怒气转移到他身上来,他可不上那个当。
“别想着把自己择的那么干净,就算不是你动的手,那也是在你薛汍的药铺子里没的。”
薛汍:“我不相信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叫我背黑锅,是不是那个药用完了?”
许青窈抿了下唇角,不说话,只是把手伸出来,递到他面前。
薛汍似乎早有预料,从袖子里倒出个小玉瓶,很快地递给她,许青窈心下略一惊,也知道此人是有备而来。
事到如今,他们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就算他再不愿做自己的同盟,也得吞下这个苦果。
“对了,下次送药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带……”凑近了,一只手挡在唇边,将声音压得极低。
薛汍眼中难掩惊诧。
旺儿在门口通传消息。
“二爷,长盛坊的人来问关于闱姓的事儿,已经在时雨阁候着了。对了,前两天船老大那边也来了人,说是有关于沙船建厂的事儿要跟您商量。”
薄青城摆手,“行了,你前脚走,我这就过去。”
旺儿走后,他又进房中来,见薛汍要走,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把人留住,说:“小薛神医,还得再劳烦您帮我看看,或许是行船的缘故,近日体力总有些不济。”
薛汍听了,便慷慨而兴奋地给他的仇人诊了脉。
果不其然,和他想的一样。
他们薛家的独门秘药还真是好用,日积月累的毒素累计,蕴锋刃于无形,一旦过量,便会引起多种并发之症,到时死了人恐怕也只会被当作是突发急症而亡。
看来他把此药赠给这个女人没错。
“赠我金错刀,报之英琼瑶。”
他这个神医的手,暂时还不能脏。
他暗中看向正在窗前抚弄兰草的许青窈,对方却只丢来一个窈窕高洁的背影,嘴里似乎还在哼唱着什么悠闲的小调。
饶是薛汍再恨薄青城,也不禁在心底感叹,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抬起头,立刻换上自己最常用的那副医者仁心的面孔,“二爷只是舟车劳顿导致的脾伤疲劳,兼之暮春时节,湿热内蕴,气血两虚,如今回来,静养些日子,想必很快就会恢复。”
薄青城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见薛汍下了楼,又提醒道:“对了,早些把药送过来,大奶奶的身子骨弱,晚上喝,恐怕胃里要积食。”
薛汍应了一声,嘴角却止不住地冷笑。
有意思。
这世上的事,曲曲绕绕,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出来时,薛汍特地绕到后花园去。
遥遥一望,就可看见那一抹鹅黄,在满园春色里极为亮眼。
少女正抱着猫坐在秋千上,想必是怕猫的腿伤加重,便一只手捉着麻绳轻晃,晚春的风将她的裙角和系带吹得纷纷扬扬。
见了薛汍,抬起头一笑,眸子里碎光点点,伸手将猫递给他。
薛汍斜倚在栏杆上,一把捉住那秋千绳,叫她静下来,脸上带着点挑逗的神情,像是奸狡的小贩兜售自己的货品,笑吟吟地问:“你不跟着去吗?”
薄素素低头想了一想,很老实地答道:“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