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云雀(154)
丧事办完,她去谢珩墓前看他。敬一壶酒,点两根香,烧几把纸钱。
山风极大,呼啸翻滚着,卷着烟灰,荡起她月白的裙,将他们从前的羁绊过往统统带走。
浮华一世,原不过是一场梦。
额边的发被吹乱了,云奚抬手,轻轻撩至耳后,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上。
胭脂水的十月,云奚带着绿绮和阿裴启程离京。
临行那一日,谢霜恋恋不舍来送她,“妹妹再走了,我就当真是无娘家人了。不如就留在这里罢,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扶养他长大,还有岁岁宁宁和他做伴,不好吗?”
云奚笑着摇摇头,“我想去阳夏看看外祖母。”
还有青州,那个她自幼生长大的地方。自她成为江沅,便再未回去过。
如今一切都回归正途,她也想回去看一看。
谢霜劝不过她,只得好生交代绿绮,“你家姑娘身子重,你要小心些。有什么事就传个信来叫我知道。”
“夫人放心吧。”绿绮点头,“我一定照顾好咱们家姑娘和肚子里的小公子。”
顾君言也赶过来送她。
一张染了血的青竹剪纸递给她,云奚接过,看着上面斑驳的血痕失了神。
“他去前手里一直捏着它。”顾君言道:“大理寺的人收敛时将它取了下来交给我。我前些日子怕你看着伤心,便一直留着。现在你要走了,就将它一起带走罢。”
“你不是最讨厌他吗?”如何还为他做这些事。
“有什么讨不讨厌的。”顾君言笑了笑,“在朝为臣,我们是敌对,自然看不惯彼此。可抛去了那身官服,他到底也是我舅兄啊!”
更何况,明里暗里争斗了这么多次,真等人没了,倒平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滋味来。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讲与云奚听的。
解缆开船,出上京城,云奚一行人先去了阳夏。
谢府奴仆皆散了,只留了个老仆守着家,不至破败凋零。
云奚去了佛堂,在谢老夫人牌位前,她扶着逐渐笨重的身子,亲自上了一柱香。
彼时已快隆冬,天霜露寒。
云奚身子也沉,扶着绿绮的手,慢慢将谢府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静性斋,棠落园,竹园,西院……
她在这里生活了数年,到处都能瞧出从前的痕迹。
她和谢霜拌嘴打闹走过的翘檐游廊。
冬日里脱了鞋,盘腿坐在静性斋的矮榻上剪窗花,榻边的小几上会放暖烘烘,热乎乎的姜蜜水和栗子糕。满满一杯喝下去,浑身都暖洋洋。
只是现下庭院深深几许,再无人烟。再趁着这凄凉冬风,更添寂寥苍旧。
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姑娘,咱们走罢。”
绿绮搀着她的手,小心注意着脚下,跨槛出来。
第233章 落脚青州,遇故人
谢府门房的廊檐底下,闲来无事的老仆支了个躺椅,要在这萧萧北风中围炉煮茶。
云奚的目光落在那躺椅上,一件半旧的月白狐狸毛斗篷搭在上头。
绿绮也瞧见,先皱了眉,恼那老仆,“要你留在这儿是守着门的,你怎么能随意动主家的东西?”
老仆连忙解释,“姑娘这可就冤枉我了,这是我从丢弃的箱笼里捡来的。我瞧着这狐狸毛真是好,丢了可惜,这才拾掇拾掇,自己留着用了。”
又拿着斗篷要还给云奚,“我实在不知这是姑娘之物。冒犯了姑娘,姑娘莫怪。这斗篷还是好的,我平时用着分外爱惜,没有弄破丁点地方。姑娘要是不嫌,且收回去罢。”
“不必了。”云奚摇摇头,并未接,“既是舍弃之物,被你捡了,就是你的。你留着好好用罢。”
转头道:“绿绮,我们走罢。”
去青州仍旧乘船。
前几年,青州往阳夏开辟了新河道,现下水陆皆可通行,往来船只亦是极多。
世事原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若是当年已有这条河道,江家自会走水路来阳夏寻亲,会不会就不会遭山匪劫掠,以致被屠满门。
那后面的这一切,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不由叫人叹一句,造化弄人而已。
云奚一行人在青州落了脚,在沿河边上买了间两进的清净宅子,推门出去就是弯弯曲曲的清水河,河上是青石砖砌的一座石拱桥。
年节热闹,云奚带着绿绮出门采买年货,竟遇上了清音落苏两个。
当年姜湾村一别,已是匆匆几载,原以为此生都再无机会相见。没想到,竟在这小小的青州城里遇见了。
清音落苏激动不已,拉着云奚的手又哭又笑,诉说着这两年的遭遇。
原来她们当年拿了身契并未四下离散,而是用那两百两银子在这青州城里买了个商铺做酒楼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