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64)
他道:“阿月,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江寄月道:“是,我都知道了,荀引鹤没有隐瞒我。”她抬眼,长翘的睫毛下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那又如何?”
沈知涯崩溃:“他那样对我?你觉得没有如何吗?你或许觉得我活该,可要折磨人的方法千万条,他为何偏要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来让针对我?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后半生偿还你的,阿月。而且你不觉得可怕吗?荀引鹤能用这样脏的手段对付我,将来他也能这样对付你。”
江寄月笑了一下,道:“哦,原来你也知道这很屈辱,很肮脏啊,沈知涯,ᴶˢᴳ我还以为你已经卑劣到毫无道德,可如今看来,你不是没有,你只是在别人身上感受不到,轮到自己,什么是屈辱,什么是肮脏,立刻分得明明白白的。”
沈知涯顿住了,过了好会儿,才道:“这是两码事。”
“这是一码事!”江寄月道,“你可知我最绝望的时候想过要自尽?你伤我那样深,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你都不知道会不会兑现的所谓后半生的偿还吗?沈知涯,我二十一岁了,不是三岁稚儿,你这样骗我,是觉得我蠢好糊弄吗?”
沈知涯的嘴唇抖了抖,把江寄月交易出去这件事,其实也在折磨他,他并非全然良知未泯,所以即使知道哪怕再来一次他也还会这样做,可是他也切实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但也因此江寄月指责他,他回不了嘴。
沈知涯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我之前问过你,你是否熟悉荀引鹤,你说只是认识,阿月,你有没有骗我?”
江寄月道:“你究竟想说点什么?”
沈知涯道:“我想过了,阿月,我觉得我们都被荀引鹤骗了,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觊觎你了,所以林欢那儿的小厮才会被他莫名其妙地拦截下来,后来的每一步都是走在他的算计中,所以……”
“所以你还委屈上了?”江寄月不耐烦道,“沈知涯,把我送给林欢这件事,是他逼你了?”
沈知涯目光有些躲闪:“可都说我要去祁县……”
“都说?你听谁都说了,陛下都告诉你从来都是丰县,没有祁县,是你自己贪生怕死至极,才对信息失去了甄别能力,林欢略骗骗你就立刻上当受骗!”江寄月又道,“给我下药这件事,是有谁逼你的?”
沈知涯更加难以开口。
江寄月道:“所以你究竟是怎么敢觉得自己无辜了?”
沈知涯道:“可荀引鹤也对不住你,就因为他对付了我,而你恨我,所以你要帮他说话?”
江寄月道:“你脑子放清楚点,我现在是在骂你,让你能更准确地认识到你的无耻,而不是一天到晚把自己当成委屈的受害者。范廉和你一样的家世,他怎么就不愿屈从权贵?何况荀引鹤又不在这儿,我骂他他听不见,我还白费这个口舌干什么?”
沈知涯道:“好好好,你说得都对,可如果荀引鹤不是一早就对你动了心思,他又何必这样对付我?”
江寄月明白过来了,她冷笑道:“沈知涯,你现在是在骂我红颜祸水?”
沈知涯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行,话都让你说了,伤害我也被迫受了,你一句轻飘飘‘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想把捅出去的刀拔回去吗?沈知涯,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你就算把刀拔回去,血淋淋的伤口还在。”江寄月道,“而且事情是荀引鹤做的,我至多就是旁观时拍手称快,别把仇恨记到我头上来。谁弄得清楚你们男人,愿意宠一个女郎时,烽火戏诸侯的蠢事都能做,厌弃一个女郎时,就算发妻都敢往外送。都是你们男人看心情决定的事,我一点自主的权利都没有,你怪我,就太没道理了。”
江寄月的牙尖嘴利不改当年,她这几年话说得少了,沈知涯还以为她有所收敛,却原来从前不过是她爱着他,心中有愧,所以愿意忍让一二罢了。
有时候沈知涯也真是恨江左杨给江寄月看了那么多的书,她是女儿身,考不了科举,所有学到的东西就都磨在嘴皮子上了,别说现在沈知涯占不了道德制高点,就算放在平时,他都辩不过江寄月。
因此原本的目的达不成,身上带着难为外人道的伤,沈知涯又屈辱又疼痛不说,还被江寄月骂了一通,更觉人生灰败,甚而觉得死了算了。
有他这样的子孙,沈家的列祖列宗都会因此蒙羞。
江寄月见沈知涯再无话,只把被子拉到头,蒙着抽泣,就往外走了。他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心态差到极致,受了点委屈就会躲起来难受,当初她就是觉得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男孩子,同情地与他走得近了,才步步酿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