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99)
咳疾最忌劳累和吹风,冬日里赶路,怕是两样都占全了,现下已经是沈叙换的第三幅药方了,还是偶尔漏一两声,譬如现在就能隔着墙听到。
也正是因为咳疾,不能让她勉强着回去,我凭着病人的特权,留她住到开春转暖。她也答应得爽快,甚至主动承担起了照顾我的重任。沈叙为我俩共同的任性头痛不已,自己又分身乏术,没个主意,最后实在拗不过,还是应了。王妃就这么留了下来,照看我的闲暇中,还借了医书去看,看不明白的就近问我,搞得我颇有些受宠若惊。
“肯定也学不精,不过知道总比不知道强,”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看着我吃饭,“照看你就当交换了。”
唯一的问题出在让她住哪。阿纤姐每回来看我,都语气小心地邀她下山去住药王殿的厢房或隐仙镇上的客栈,次次都被她用人多拘束得慌推拒。对身份地位概念模糊的我对此深信不疑,也认为揽月阁这样清静的地方再合适不过,直到某天未醒时听得她和沈叙的交谈,才咋舌于自己的无知。
“我现在只有这个腰牌,一交出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按规州府官必得跪迎,安排一应事宜。我偷偷摸摸来,偷偷摸摸住下了人家才知道,这不得牵连人家吃罪?多不好。”
沈叙静了好久,末了,应当是默认了,因为当夜里他就腾出了后院里最内侧的屋给她。
一开始,不论是我、沈叙还是阿纤姐,都对这位理应用“娘娘”相称的高门贵女所说的“照看我”心怀疑虑,为此阿纤姐推掉了谷中所有事务,来我床边坐了整整两天,试图为她贴补。然而很快我们就发现大家都错了,王妃只用了一天熟悉地方,第二日便轻车熟路似在这里生活了数年。晨起为我擦身,午后看着我睡下,必要时,三餐都不必等沈叙准备,让他一天胜一天的不自在,乃至于与王妃共处一室都如坐针毡。
“王爷也需要娘娘如此操劳么?”我闲来无事,什么都想打听。
她对我向来诚恳:
“那倒不是,王爷不是个需要人照顾的,更别说在静城,他基本什么都能自己做。是从前我娘家有一小妹,与我不大一样,自小放在关内养得娇,大点接回家,总是生病。那时她总爱缠着我,半刻见不到我就要哭,所以也是我照顾着……”
想到彼时她与皇后娘娘的交谈,又听出她语气中对世事变迁的慨叹,我识趣地收了好奇心,休提前话。
这个年节就这么兵荒马乱地过了,除夕夜听着山下隐仙镇的炮仗声,我时睡时醒。王妃待在自己屋里,说是想早早休息,阿纤姐和沈叙两人各自占据床头和床尾,艰难地一起履行了陪我的义务。
临近开春,时气忽而暖了几日。我还不能下床,但看着明媚日光,心里也犯痒。我求了沈叙,得他首肯,由王妃抱到中庭廊下,坐着晒太阳。
“山下上来送信的小子才有趣,”王妃把自己的披风裹在我身上,此刻随意地往铺了木板的地上一躺,手中握着一封信,“见到我时先喊公子,走近了又喊小姐,我一说话,他抓耳挠腮,又改口叫夫人了。”
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方且瑜迷惑而紧张的模样,多少有些好笑,毕竟眼前的王妃虽未完全妆饰,到底瞧着衣装都与寻常人不同。
“那是王爷的信么?”我瞧着她指间,好厚一沓。
她拆开来,抖出字迹各异的纸张:
“才不是,多半是些王爷管不到的细碎小事……”
说着,随便一翻:
“——比如这个,你还记得附子么?现在静城居民也可自由出城,他想到外头走一走。可是制作城外腰牌需得有姓有名,柳观说他从前的师父胡先生曾拒绝随他姓氏,只随意起了这个名,既然你姓沈,他自请也冠沈姓,想要我赐名……”
她把那张纸塞到我手里:
“我真的最怕赐名,自从我到静城,动不动就是这种事,他都认你当师父了,不如就你来吧。”
……这情形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我舒口气,也不与她客气:
“沈叙曾经给一个养在谷中的孩子取名沈愿,那时他说有很多愿望,都得由自己来实现。我不知道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多少,不过我越来越觉得,有愿景,有期望,也算得上一件幸事,所以不如就凑一块儿,叫沈望吧。”
“大恩不言谢,晚上想吃什么?”
她总能惹得我笑出声。
雪融冰消之前,另有一人造访。
持盈这回规规矩矩走了正门,向沈叙说明来意,才得以到中庭来看我。没寒暄几句,眼神总往王妃身上飘,她靠在廊下,莫名其妙地朝我递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