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73)
原来是王妃,端着个还没点的炭盆。
“来借个火。”她讨好地笑着,从噙雨手里接过火石。
点上了,却搁到皇后娘娘脚下。
“惯会照顾人的。”那边也浅笑着承下了这份人情。
王妃没等她让,直接落座对面:
“没办法,我家王爷得时时留意着,磨人。”
她认真瞧了瞧皇后的脸色,笑意更盛,奚落一句:
“又不是小姑娘了,怎的这还听不得?”
对面的人没理她,只让了一杯茶,随后就邀她对弈。
“速战速决吧。”王妃依旧抓了黑子,霎时落手。
这回我的参与感就高了些,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蹭点暖意,也能看懂一二。
“说起来,”气氛轻快,王妃也上来了谈性,“我虽没见过曲相,也派人去拜访过,果如传言那般,不仅眼盲,而且不良于行。您却没提过是怎么回事,可能治么?”
皇后娘娘的手停了一刹,落在盘上时,声重一层。
“经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也是,”王妃叹道,“曲相真奇人,目不能视却能作文章,高中榜首,身体不便却居相首,盐梅相成,十年负重……若他年有幸,真想请他来静城一游,请娘娘到我的不秋堂坐坐。”
王妃的声音已经很轻了,皇后娘娘的却更模糊一层:
“只怕是梅有骨而盐无意……”
而后扬了嘴角:
“世事涛涛,何人不挣扎呢?不过是心有所向,居暗昧而对青天罢了。兄长也好,静王也罢,还有先前那位沈大夫,乃至于你,皆是如此。”
无论何时提到沈叙,我总是心下一惊。
棋盘在言语中铺开,二人战意亦浓,次第落手,你来我往。
不过依我浅薄的见识,还是皇后娘娘占了上风。
很快,王妃渐缓的动作就证实了我也算学业有成,起码优劣势看得出来了。
“娘娘是何处习的棋呢?”她咬起了唇边,“进退得宜,果决犀锐……若非棋局而是战场,娘娘怕也做得巾帼英雄。”
皇后托腮剪着灯花,待她落子:
“不过是闺中无聊,娱乐罢了,哪来什么学不学得的?我倒也有数年不曾与人对弈,多谢你相陪就是了。”
“嗯……娘娘也是醴都人氏罢?我在宫中时曾听闻,京中棋馆有一传奇,素无敌手,可惜回回对弈都居于帘屏后,以至无人知晓其真面目。我不能出宫,听来好奇得紧,后来出了宫打听过,却已经销声匿迹了。”
她手下犹豫,不知是不是在用闲谈拖延时间。
灯影摇曳,皇后娘娘也纵着她:
“彼时我未出阁,这样的事只怕听过也忘了。既然遮遮掩掩的,想来是怕人吧?”
“可惜,要是此人依然在,不知能不能与娘娘打个平手?”
“那你且去请来,替你收拾这局?”
一语了,我们三人都笑了。
手中茶杯温温热,我难得从长日里的忧虑里解脱出来,看着眼前一幕,竟生出了留恋之感。
就好像本该如此,我做我的大夫,牵挂药炉脉案,王妃褪了盛装,自在如是,归来游戏一盘,闲谈罢,向好姐妹求饶,皇后娘娘嘛……
罢了。
明日还不知生死何处,都是漂泊人。
“娘娘——”外间穿来噙雨的喊声。
一个丫头踩着喊声奔进来,匍匐地上,行了个妥帖的大礼。
“起来吧。”转瞬间,皇后娘娘又挂上了她那柔和却淡漠的面容。
来人一站起来,却是我先直起身子,原是她水青色领上的仙铃纹样,于我是万般熟悉——她是隐仙谷的弟子。
她低低俯着身回话:
“妾是醴都城中祈瑞轩的学徒,代师父来向娘娘回话……娘娘……今日午后,曲大人卒了,是急病,师父赶去时已然迟了。”
屋内生息悄然。
我凭着直觉站起来,生怕皇后娘娘犯了心症,救治不及。
好在她尚且面色如常,甚至没有看地上人,反而盯着棋盘出神。
“宫中……可有什么消息?”久久,她才颤声问。
“禀娘娘,陛下说时势不稳,只准家中吊唁,赏了银两。”
这回王妃也坐不住了,反问道:
“国相卒逝,不赏哀荣,竟连出殡之礼也不允么?”
“回……大人,”她偷眼瞧了王妃,不大认得眼前人,“妾不知,只是陛下有谕,不许告知皇后娘娘,以免忧心。是娘娘家中亲人万般嘱咐我师父要让娘娘知晓,这才派我来……”
她说着说着也打了个冷战,惶恐不已。
王妃咬了牙,先打发了她:
“知道了,你先去吧。回醴都怕是不安全,出去找看守的侍卫,就说静王妃留你宿在此处。你师父的名姓也留下,让他们传个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