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66)
娘娘的病,不难治,即使是我也能快速拟出对症药方,可是沈叙写的那张却如他所说,只是温补的药材罢了。
那哪里是药呢?简直像是对着着火的房屋泼下一杯温水,作势要救,但注定于事无补。
沈叙,你为什么要撒谎?
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她日复一日病下去?
思绪万千。
园子虽然年久失修,房间却是收拾过的,甚至为我添了厚厚一层褥子,把头埋进去,枕间有药香扑鼻。
药香?
我爬了起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终于在角落的矮几上寻得一点安慰。
一双黑色手套摆在那里。
这里是沈叙住过的屋子。
还好还好,这长长的别离还未结束,总算有一样实际的东西在向我证明他确实存在过。
深吸口气,我把它们捧在手里,好轻的布料,比一次温和的抚摸还要轻。
压在枕下,愿味道和触觉一齐,佑我一个重逢的梦。
这个愿望却没有实现,夜半时分,连续的叽啾和摩擦声将我唤醒。
园子里从未听过鸟鸣,因此我醒的很快,带着不安观察了好久,最终确定窗外那毛茸茸的一团,是只鸽子。
我满腹狐疑,但还是拉开窗放它进来。
鸽子扑棱一声飞到我肩上,埋成一个圆,睡着了。
我这里可没有笼子啊……
这样想着,我把它抓起来,想随便找个碗状的东西放进去,再挪去窗外。
此时才发觉,鸽子腕上的筒中露着小半张纸。
展开一看,也不陌生,单纯是许久不见。
“沈叙。”
阿纤姐开头这样写道。
看来这张条子的收件人不是我,而是沈叙,送到我手里,恐怕是因为找不到原本的收件人吧。
“转公子言,致娘娘,家中议计相助,勿忧,保重身体为上。”
公子是谁毫无头绪,娘娘……只能指的是皇后娘娘吧?
我又读了一遍简短的句子,怎么看都是寻常的问候,可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几字而已,把我的直觉戳得钝痛。
为何阿纤姐会从谷中替别人带话来给皇后娘娘,光着一个问题,就够我想到天亮。
记忆中他们似乎提到过这个称谓,然而皆是一闪而过,我搜肠刮肚,没寻到一丝有用的信息。这可让我犯了难,心中隐隐明白,应当直接交给皇后娘娘,然而总有一个声音暗中提醒我,此事还得让其他人知晓。
能和谁说呢?襄王殿下?他看着年轻,眼里却端着事,让我莫名地想要疏远,再说,到底我也算不得有什么身份,怕是直接求见不妥。
那……静王殿下?不是不行,但……还有更好的选项吧。
希望王妃早点抵达。
我边想边把纸条压进那本奇怪的脉案。
晚风絮絮低吟,将愁结交绕。我靠在窗边,把鸽子送到就近的枝条上,抬头看起月亮。
今夜是新月,一弯玉钩镶在黑幕上,挂着如帘的远山。
山后就是醴都,有我想见的人,也有无数我看不清,想不透的秘密。
第162章 黑白分双奁
脉案上的谜团猜不明白,又没有旁的事可做,我闲得要发疯,只能日日祈祷再见王妃。
其实按理来说我还有个差事,那就是帮着照料皇后,然而这位娘娘实在是省事到头了,她脾胃不和吃不得什么东西,一味用汤水吊着精神,每日总是闲坐棋盘跟前,自己同自己琢磨了一局又一局,当她掷子重来时,我总想问一句,是谁赢了呢?
当然也是不敢问的,只能坐在她对面,把脉案看了一遍又一遍。
唯一的收获大约是某日对着册子发呆时,我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竹林亭中与王妃谈到过眼前人,彼时曾提过她的名字……
“曲嫣”,我把这两个字工工整整填补上去,看着舒坦多了。
她似乎也看到过,什么都没说,带着空泛的笑意,不知在黑与白中寻找着什么。
有时我会觉得眼前人静得如同庙里供奉的菩萨,披着木石镂刻而成的壳,漆着胭脂水粉染就的皮,任他天翻地覆,兀自低眉,似笑非笑。真要人从她眼中追寻,恐怕只能寻到自己,因着那双较常人稍浅的琥珀色瞳孔里,是一片寂寥的空荡,即使有光将它映照得剔透,也不能剥出哪怕一丝属于她本身的人气儿。
美则美矣,处处是雕琢穿凿,令人望而却步。
若我不死心,再次开口问那几个被我嚼得软烂的问题,或是同她商量想换个对症的药方,她就挂上更加热烈的笑意,置若罔闻,抓一把棋子,弄出哗啦啦的响声。
“你会下棋么?”这是她问我的唯一一个问题。
我放下脉案,诚实地回说不会。幼时不曾学过,学医之后更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