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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卿事+番外(159)

作者:檐上有雪 阅读记录

本以为这回的重逢也会想从前的许多次一样,走过去扑进阿纤姐的怀里,我就还是那个小姑娘,讨得一个拥抱后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与她叙说谷中旧事。

可是当我看到阿纤姐从马上跳下来,眉角鬓稍写满憔悴,就连看向我时勾起的嘴角都能带起一两条泣柳啼花般黯淡的细纹,我立马把万般前事都扔到脑后,只想上去给她一个拥抱了。

是给,而不是要。

她似乎真的很累了,弯在我的肩上,半晌没有作声,任由我学着从前她安慰我的样子,拍打着她的脊背。

“你长大了。”这是她从我肩上抬起头后说的第一句话,说完就牵着马径直走向了谷里。

倒是个晴好的天,一山翠色。

马车碾过路边生出的杂草,渗出点点深绿色的浆。我跟着阿纤姐一路走着,一直走到揽月阁所在的山坡下,她这才转过头来问我:

“谷主走前,曾经吩咐我将他带回谷中下葬。还说只要问你就知道该葬于何处。”

我迟钝地张了张嘴,本想回答说他还未吩咐过我,脑海中却闪过了无数个瞬间,是山顶的石碑,谷主留给我的琴声,还有长长、长长的山风,舞枝蹈叶,吹痛我的眼眶,涌上咸涩。

“大约……是在山上吧,”我答道,“我想,他会想和故人葬在一处的。”

语罢,我转过头,用指节把未来得及丢人的泪水送走了。

“那你去我的诊室随便叫两个徒弟来吧。”她的嗓音有些暗哑,想必已经是很累了。

我点了点头就转身飞奔而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像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看不大清楚,只记得我把几人引到山上,与他们一同在那里添了又一座石碑,再随他们一同行了礼。没有伤感,也并非麻木,而是那今日才立起的碑,在我用三个叩首作别之后,早已立在我心中,此回无非重逢,比起伤悲,我已在愈来愈泛起夏暖的风中摘得了继续向前走的勇气。

那是碑下人对我的期待,我无意辜负。

崖上三块石碑都没有刻下名字,但身后之名不在镌刻,有心者自会祭奠,无心者何须烦忧,这幽幽山谷中的静与闲,就是最好的回应。

我扶着阿纤姐下山,一直送到揽月阁外,她捏了捏我的手。

“就送到这里吧,”她说,“你回去吧。晚上我要召集大家到药王殿上柱香,多少也是个心意。你若想来,也就来吧。”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的声音走进绿烟中去了。

沈叙果然在门边等我。

我对山上的一切未提一词,他却一副了然的表情,我自然更不愿说,只草草提了一句我晚上还要去药王殿,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回后房守着去了。

天色沉下来时,我收了正在抄的药方,想跟沈叙打个招呼就出门,却看到他换了件没有阴线刺绣的袍子挪了过来。

“走吧。”他对我说。

我愣在原地,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又不大敢确定。

“我看过脉象了,一时半刻醒不了,咱们去去就回,不碍事的。”他已经到了门边,看着我。

“你要和我一起去么?”我半惊半疑。

他转向门外的淡夜,声音也一样的单薄:

“他对我恩重如山,你亲力亲为送了他最后一程,我一点表示都没有。这敬香我再不去,未免太冷血薄情了些。”

可我明明清楚他为着谷主一事已经多夜难眠,只能背着我煎点安神的药物才能换得半夜安枕。

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山下人多,去了难免遭人口舌。

这句也没有。

我只是看着他有些费力地挪过门槛,然后跟上了他的脚步,一同遁入初夏的虫声中。

药王殿果然座无虚席,尚在谷中的弟子基本都坐在殿内临时摆出来的长凳上,等着一个个上去敬香,大殿正中案上供着黑色的牌位,同样没有头衔亦没有名字,阿纤姐坐在一侧,那是原属于谷主的椅子。

我原本存了私心,想从侧边绕进去,少引人注目些,然而根本无用,沈叙一进大殿就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甚至有一个女孩经过他时根本没有注意到,猜到了他的手才低头,看到半人高的沈叙,连连惊叫着后退,惹得人人侧目。

阿纤姐的目光远远投来,制止了那个女孩。

沈叙也只是拉了拉手套,带着我朝一个无人的角落去了。

其实也不必找这样的角落,因为我们所到之处,大家都散若波中鱼藻。

不过沈叙看上去毫无异样,甚至在上凳子时主动朝我伸了手要我搀一把。

此厢坐定,还要再等一阵,我牵过沈叙的手,摘了手套,还好,只是指节有点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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