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144)
也算是自小在谷主身边长大,这却是我第一次听他弹琴。确切说来,我在隐仙谷未曾有过什么音乐上的教养,至多也不过是出去游玩时在街头巷尾听上一点,无人教授,无人品鉴,自然不知好坏。我只知道谷主弹得忘情,乐声激昂,不似书上说的清心静气之坐而抚琴,倒好似有涛涛心事,需纵声而歌。
我端坐一旁,看着谷主。他的年迈已经无法用精确的岁月衡量,一双手早已被经年的劳作熬得枯干,皱巴巴得像是陈年的药材,此刻却在弦上轻歌曼舞,翻飞翩跹。
不知是曲终抑或是累了,他终于歇了演奏,按稳七弦,长叹一声。
那不是落寞的太息,反而更像是开怀的慨叹,气魄与胸襟悉数吐露。
“我已有半生未曾抚琴,”他开口,似乎是对我说,又似乎不是,“技艺生疏了些许,情志却一如往昔,痛快。”
我把目光投向林间叶下,迎着袅袅新阳。
“谷主,你与我的伯父是朋友么?”我问道。
“是知己。”他说。
一个问题梗在心头,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出去,生怕拖带出一点点异样。
“谷主,我伯父离开,您一定很难过吧?”
“你是在替沈叙问吧。”他的陈述不容反驳,原来再小心也是无果,我的心思早就被他洞察无余。
可我还是坚持反驳了一句:
“我和沈叙……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笑了起来。
“你们那点心思根本不需要想就能看懂,”他说,“我把你交给他的时候多少就预见到了,不过我觉得无所谓,沈叙这孩子虽然对你是有些执着的,但只有那一点念头是绝对发展不到今天这样的。所以你们俩一定经历了一些属于你们自己的事,这就行了。比起纠结所谓该不该,能不能,会不会,不如珍之爱之,也就罢了。”
“至于你的问题,”他饶了回来,“生离死别,人间大难。我还没到能豁达登仙的地步,自然免不了俗。只是若再世重来,我依然愿与沈将军相交。别后的时日再难熬,也比不过当初情深义厚来得记忆深刻。无法相留或许是坏事一桩,未曾拥有却定然是此生大憾。”
“不过我也想替沈叙说几句,”他笑过,语气渐渐放得认真,“你或许是有爱惜之情,但他绝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他所经历过的未必是你能凭心体谅的,爱人有法,思之有度,这些你慢慢悟吧。”
说完,他抱着琴走进了林中,留我一人对着山风,一阵阵吹来拂去,都是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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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ddl赶完之后……甚至赶上了榜单任务【虚弱.jpg】
明天……一定努力……
【原地去世】
第101章 春秋非有形
下山之前,谷主一个人在林中待了许久。下山路上,我们好像都在为自己的心事所困,步至小路渐宽,我才恍惚想起此行的目的还有一样。
我跟在他身后,他执意要把那把琴留在山上,于是我们这下山路就走得格外轻松。
“谷主,”我叫道,“虽然您和沈叙说的事,我说不上全懂,可我知道您是想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我想请您再考虑考虑,再给沈叙一些时间,他一定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我也会努力帮他……”
他一路走着,一路用手杖撇开路旁的枯草,露出今年新生的嫩芽,良久才开口:
“自你出生以来,我就一直在探寻血魂散之秘,确切地说,是由我探访名医旧人,收集线索典籍,交给沈叙研究。我行事再小心,也终有暴露的一日。诚实来讲,今时今日已经远超我的预期,是上天格外眷顾了,我有十成十的把握将此事遮天过海。如若推脱不去,反而更加形迹可疑,况且我为医者数十年,不会不知自己命数几何,我死后,就没有人能把圣上的疑心控制在我一人身上,整个隐仙谷都可能是他的猜忌对象。血魂散是一等一的皇家秘事,我此番逃过,下回就是你,就是沈叙,或者无辜的谷中众人。”
他推心置腹,娓娓道来,我都明白,只是我恐惧于背上这深沉的罪孽,所以苦苦相求。沈叙为我留下的疤痕尚且可以随时间淡化,我也还有机会弥补一刻二分,倘若真的有人横身于我和未知的危险之间,我实在不忍,更何况这个人,是抚养我长大的谷主。
我惶惶地牵住了他的手,哀声道:“我们一定有法子的……您为我辛苦这些年,我实在不忍……”
“正因辛苦这许多年,”他打断我,“才更不应让我的奔波和沈叙的苦思化为泡影。如今也已有了线索,他日此毒得解,你健康舒心,才是真的遂了我和沈叙的愿望,值了这些年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