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玠遥+番外(219)
苏南枝笑着道:“您坐下来说话,我母亲也是做学问的,念书人的风骨,我是知道的。”
抱山先生嚅糯着嘴,颤巍巍地连声道谢:“多谢。多谢了……”萧一鸣身死,刑部掘地三尺挖出了那么多萧家过往的不堪,清流一派张牙舞爪的喊着要替萧一鸣出头,可真探头去萧家多看一眼的,却寥寥无几。
人走茶凉,当官的可比做生意的势利。
“我叫家里的孙儿辈都收拾了东西回关城老家了。”又是许久的沉默,抱山先生开口打破了屋里凝重的气氛。
萧家祖上是关城人士,自后梁开国便随太/祖/爷从管城迁居芙蓉街,萧家几辈子富贵,除了天街,芙蓉街是云中府最金贵的地儿,周英毅虽一时大权在握,可萧家几代人攒出来的底蕴,云中府第一世家的名声也不是凭白就能得来的。
而今,抱山先生却说萧家儿孙一辈回了管城,那话里的意思……该不会是要丢开芙蓉街的富贵?
苏南枝轻笑接话:“我差点儿给忘了,你们家原是关城的呢。”云中府的四个城门宽宽阔阔,可出去容易,再想进来……就难喽。
抱山先生道:“小一辈里头没有做官的材料,儿孙不争气,便是我用十二万分的力气,也拉不上岸。”抱山先生这话看似是在说萧家儿孙一辈里头没有做官的能人,实则也是同苏南枝示弱,承认了萧一鸣不是做官的材料,当初与苏家的龃龉,自己也是劝过的,奈何,拉不上岸。
苏南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话还是您同我讲的呢。”萧家最鼎盛的时候,萧一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百官俯首,苏南枝在寿宴上同抱山先生贺寿,他手壶里装着美酒,笑吟吟地坐在红庡木栏杆上,拿点心捏碎了丢池子里喂鱼,当时潇潇洒洒说的就是这句话。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抱山先生跟着念了一遍。他一辈子无儿无女,他拿萧一鸣这唯一的亲侄儿当亲儿子一样疼,他虽比萧一鸣还要年轻几岁,可到底是辈分在这儿呢,要是能换,他宁肯自己替侄儿去死,那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抱山先生沾了沾红了的眼圈,又叹一口气:“罢了,都过去了,我一个老头子,又不中用,管不了他们那些了。今儿个过来,就只奔着一个买卖。”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钥匙,苏南枝打一眼,便隐约瞧出了那是哪里的钥匙,内阁大库档存奏疏档案的钥匙,一年一把,用的是特制的锁跟钥匙,宫里的匠人打不出耐火的铁,这手艺还是从他们苏家借的工匠呢。
她看透不点透,装糊涂道:“我又不是开典当行的,可不收您这宝贝。”
抱山先生道:“这可不是什么宝贝,这是大皇子夺权,皇太女被贬为长公主,囚于铁狱铜笼不见天日那一年,我兄长亲自锁上的大库档里的钥匙。虽不是宝贝,却比天下的宝贝都重要。”
大皇子夺权,说的是景文帝周历庭违背皇命,与周英毅起兵逼宫,抢了皇太女周芳庭皇位一事。
苏南枝波澜不动的脸上见了明媚,她又瞥一眼那把钥匙,语气也和善了几分:“一个放旧纸的地儿,您给了我钥匙,我也没想看的话本子啊。”
抱山先生继续道:“那一格子文书档案里面,放了一本刑部律法新编,你把那本书拿出来,用薄片子刀割破封皮上的一层表纸,里面有景文帝与周英毅逼宫私通的往来书信,再翻圣旨一堆,最下面还藏着当初景明帝传位于皇太女的那道诏书。”
当初景文帝逼宫,兄长负了明帝的厚望,可也正是因为站对了位置,才有了萧家后面几十年的富贵,福祸相依,有得有失,有得有失啊。
苏南枝哼笑着看向抱山先生:“是个好买卖。我母亲还在的时候,就常夸您,我母亲说萧家一大家子念书识字儿的人里头,唯有您一个是通透人儿,只可惜儿孙不慧,做家大人的操碎了心也帮衬不了多少。”
抱山先生苦笑,抿了抿嘴道:“我这一辈子赌过两回,第一回 输了,第二回……我必是赢的。”
苏南枝以为他说的是萧一鸣与自己,笑笑没有搭腔。
殊不知,抱山先生口中下了赌注的两回,头一次是赌景文帝能做个流芳百世的明君,也不枉他辛苦一遭,南下与那些蠢笨禄蠹们对南边那位太子爷动手。却不料景文帝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与周英毅两个乌龟王八凑一对儿,没了那位举世无双的太子爷,一群草鸡互啄,各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闹着玩儿罢了。
这第二回 赌,他把赌注下在了苏南枝身上。
也不知是怎么的,他总觉得好像在苏南枝身上看见了那位太子爷的影子,说话办事儿像,行为作风也像,就连不经意间的一个晃神儿,苏南枝这小丫头也像极了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