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消沉的这三载,父子二人近乎是寂寞孤独又无趣。
卫家已许多年不曾这般门庭若市。
卫蛮捋着续髯,面上含笑,见自己的儿子沉着一张脸从后宅走来,好心情当即消失大半,指着卫定修的鼻子大骂,“你小子整日绷着一张脸给谁看?你瞧瞧人家小冲,此番才来京都不到三日,已与京中权贵熟络。”
卫蛮对儿子一脸嫌弃。
卫定修愣了一下,才明白“小冲”是指谁人。
独孤冲那厮才搬入国公府一日,就拉拢了人心?
到底谁才是亲生儿子?
父亲大人呐,你是不知独孤冲的真面目啊!
见卫定修像竹竿一样杵在那里,半点也不人情练达,卫蛮怒其不争,“你小子还愣着作甚?去待客呀!”
卫定修一脸霜色。
他昨夜又是一宿没睡,梦见的画面更是叫人难以启齿,单单跪祠堂已经无法消除他的罪孽。
他有罪!
卫定修本想出府,图个清静,可傅青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长臂揽在他肩头,直接勾肩搭背,将他往雅集之处拉扯。
卫定修到底是少将军,再怎么愠怒,也不会当场闹出罅隙。
再者,这里可是镇国公府,是他自己的家,他为何要逃避?
许是为了掩饰内心,卫定修佯装镇定的来到雅集处,他没有去看独孤冲一眼,故意避开视线,但那股骚气的紫色身影却一直在眼角的余光之内,如影随形。
卫定修被傅青摁在了石杌上落座。
今日参加雅集的世家子弟,皆是当初对独孤冲友善之人。傅青、秦邵、风十三几人都在场。
风十三今日难得抽空出宫一趟,将帝王、贵妃、春燕三者的事透露了出来。
此事与政务无关,自然不必保密。
独孤冲一脸兴奋,几人围着石案桌喋喋不休。
“春燕姑娘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又正当年轻,至今未嫁。皇上许她一个嫔妃身份,应当不过分吧。”
“你们有所不知,皇上如今已开始顾及贵妃娘娘的脸色,岂敢让贵妃不悦?”
“皇上年少时就对贵妃一见钟情,后来便是为了贵妃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又岂会看上旁人?”
“是啊,若是皇上会对别的女子动心,早就在登基之初,便会接春燕姑娘入宫了。”
“你们说,这一次贵妃会与皇上闹多久?”
几人挑挑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说得津津有味,仿佛对帝王和贵妃的情史很是感兴趣。
好片刻过去,正觉得口渴,打算饮茶之时,卫定修猛然惊觉自己已嗑了一把瓜子,他狠狠一愣,“……”
他在作甚?为何会一边嗑瓜子,一边与这帮人唠嗑?还在背地里嚼舌根子?
卫定修不经意就瞥见了独孤冲清秀俊俏的脸,对方也忽然朝着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卫定修立刻埋首饮茶,内心慌乱到无以复加。
噗通、噗通……
卫定修一时间又陷入极大的困惑之中。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为何这般心慌?
独孤冲又不会吃了自己。
他会么……
*
落日之后,华灯初上。
裹挟着花香的晚风拂入内殿,封璟这才从奏折中抬首,掐了掐眉心,假寐片刻才开腔道:“贵妃可曾过来?”
一旁的小张子这才敢说实话,“回皇上,贵妃娘娘已搬去了碧落阁,还去御膳房传了晚膳,这个时辰怕是已经用完饭了。”
封璟薄凉的唇猛地一抽。
他算是见识到了卫令仪的滔天醋意。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这醋意真的毫无道理。
分开居住就罢了,晚膳也不陪他了。
封璟完全可以想象到,倘若他如其他帝王一样三宫六院,那没良心的小女子就算是生下他的龙嗣,也会远离京都,从此杳无音信。
好狠的心肠。
这女子就是个凉薄之人。
此刻,帝王神色不明,但眉目之间仿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阴郁和埋怨,像是受了委屈的男子,却又为了颜面而选择沉默寡言。
倔强又傲慢。
小张子压低了声音,询问道:“皇上,时辰已不早,可需传膳?”
小张子也没料到,春燕姑娘的出现,会让贵妃直接冷落了帝王。
可饭还是要吃的。
封璟淡淡应了一声,“嗯。”
帝王的饮食素来清寡,既然贵妃娘娘不一道用膳,小张子就从御膳房端来一小碟素炒青菜、一碟豆腐,外加江南白米一碗,这些便是帝王的晚膳。
帝王对待情爱,是仅忠于那一人,且还是卫令仪那样的奇女子。贵妃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
可他对衣食住行却半点不讲究。
用完饭,封璟用清茶漱口,又回到太平殿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