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布梅三娘(124)
仆从听命慌张去拿颜料罐,满脑子都是:什么上色?上什么色?这是他能听的东西吗?
喜娘在屋内候着,催着门口周子澹:“郎君快进来。这盖头还没掀呢!酒还没喝呢。”
周家是讲规矩,但也更有自己的礼。闹洞房这种欢腾的事,在周家是只能意思意思做一下。反正全会被拦在婚房外头,进不了房。等同于闹洞房是不做的。
周子澹进了屋,屋里也没多少个人。他见着先被搀到床上坐下的沐子芝,莫名紧张起来。以往就算是犯了错回家,他都没这样的情绪。
别说周子澹,坐在床上的沐子芝没比周子澹好多少。她手抓紧着木偶娃娃,视线从盖下往上移,似乎是想要透过红盖头看向外面的人。
黄昏婚礼,现下房间里已点亮了烛火。烛光将人的轮廓照到她的盖头上。她能轻易将周子澹和其他人区分开,就好似他生来就如此与众不同。
喜娘说的话是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感觉轻竿挑起了盖,周子澹的容貌露出在她的眼前。星回节鲜衣怒马的郎君,以一种更为惊艳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他蓦然笑开,恍若天地是亲手将他送到她面前来的。若这种欢喜和心动可天长地久,沐子芝终是明白了为何无数人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能一往无前,也明白了兰郡主为何出身不高性格内敛依旧敢在除夕夜长跪不起。
如她,如兰郡主,出生后在这世上没多少事和人值得真正留念。为了这些念想,长跪不起又如何。
交杯酒苦涩难喝,无数人饮之如蜜。
当闲杂人等都退去,沐子芝就见周子澹关上了门,很快又打开了门,偷偷摸摸拿进来了东西。她心中绷紧着,结果就见周子澹掏出了一个没上色的木偶坐到她身边:“哎,就差一点点。来,你要来上色吗?咦,怎么还给我多拿了几只粗毛笔?”
沐子芝半点不紧张了,甚至还想打人。
想打周子澹,也想打刚才念头旖旎的自己。
她抢过一只细毛笔,语气恶劣:“给你的人偶画个王八脸,以后放窗台上,让路过的人一个个欣赏。”
周子澹听着三娘莫名发火,嬉笑讨好:“王八脸多不好看。要我说,就把眼睛画成一圈圈的。再在脑袋上点个红印,以振妻纲。”
沐子芝本来都恼了,听到这话忍不住推搡人:“你不去外面招待人么?”
周子澹是谁?坑害亲爹亲哥第一名。他理不直气很壮:“我比兄长早成婚,按照习俗他要闭门一下。我寻思着咱们周家不能延此恶俗,就把招待客人的事交给他了。这人都是为了他和我爹来的,关我什么事情?”
这话但凡是个人,都觉得离大谱。
周子澹催着三娘:“把色上了啊。这等干也要时间。春宵一刻值千金呢。总不能过了春宵还没做好。”
沐子芝:“……”她是识字的!哪怕她常常乱用词句,但也知道这话不是这么用的好不好!周先生怎么都不好好管管他!
她脑中这么想着,突然又仓促想到:“……明天起来是不是要敬茶?”
周子澹打开颜料罐,用毛笔蘸了,参入清水化开些,按序上起色:“是啊。你还得改口。然后他们再给你发钱。钱收下,我们出门找人玩牌去。哦,你好些日子没去铺里,铺里看完了再去玩牌。”
沐子芝低头看向周子澹专注给人偶上色,是真半点没了脾气。
沐王府这几天府上闹腾那么大,到周子澹眼里还没玩牌重要。
她放低了声音:“你或许知道,沐王妃对王爷……”
“喜欢吗?”周子澹没抬头,手很稳先将头发抹黑,将黑色刷入人偶的凹线发槽中,“是之前说好年后送你的礼。沐王府再烦不了你以后扎染布画。”
沐子芝愣住,头脑有一瞬空白。她看向周子澹的眼神有了一丝的陌生,竟是有些没法听懂周子澹刚才说出的话。
“要是你不喜欢。点到即止。”周子澹这才暂搁下笔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扬着唇角,语气一如原先带着笑意,“短时间内他们烦不了你。”
在如今以一己之力撼动沐王府,是沐子芝从未想过的。
她以月娘名义给沐王送礼时没想过,离开梅家住进沐王府时没想过。她对沐王爷的情感极为复杂。有潜藏对父亲的渴求和恨意,但更多却是因为她很短时间内被沐王府找出身份,和梅菊谈过她娘后,而产生的一种对沐王敬而远之的念头。
直到进了沐王府,渴求消散,原本的敬而远之变成厌烦。甚至由于大世子,她对沐王有了一种恨屋及乌。由于兰郡主,她觉得沐王府真的无趣极了。如果不是梅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周子澹又总来烦她。她在整整一年的王府经历后,很可能有一天会想,沐王府原地毁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