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赋(19)
沈云舒一进教坊司,兰姑看见她的狼狈样子,便啧啧道:“呦,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等着半个月以后去锦衣卫捡你的尸首呢!”
沈云舒抿着嘴没说话,兰姑看见她身后的伤,没好气的给她塞了瓶药道:“你说你,没事管什么别人的闲事,还争着往刀子上撞,屁股开花了吧!以后少管闲事,赶紧回去上药,你要是落下什么残疾,可没人伺候你。”
沈云舒握着药感激道:“谢谢姑姑。”
兰姑摇摇扇子,没理她,“哼”了一声便走了。
梦娘见沈云舒回来,大喜过望,可看到她身后的血迹,又心疼的不得了,连忙让她进屋脱了衣服给她上药。梦娘知道她去锦衣卫肯定要吃苦头,可看到血肉模糊的一片,还是不由得心疼的哽咽道:“不是问话吗?怎么伤的这么重,还能动吗?”
沈云舒点点头,回头扯了个笑脸道:“姑娘,我没事,都是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
“还用别的刑罚了吗?”
沈云舒连忙摇头。梦娘知道赵康时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一番劝慰后,梦娘让沈云舒回房间休息,这几天不用服侍她了。沈云舒刚趴到床上,忽然想起临走之时那个周大人似乎往自己袖子里塞了个字条,于是连忙拿出来,只见上面写着“酉时一刻,翠繁楼二楼芙蓉阁一叙。”
她想到那位周大人,不由得浑身一抖,想起他凶神恶煞逼问自己的样子就害怕。可不去,万一得罪了他,自己倒霉就罢了,万一连累姑娘,就麻烦了。可他为何要见自己呢?
翠繁楼上,周嘉南悠悠的喝着茶,他想沈云舒大概是不会来了,她可能根本没发现那个字条,也可能发现了,却不肯来,自己现在在她心里是怎样的呢?大概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恶人吧。
酉时三刻,他喝完了最后一杯茶,正要离去,却在门口撞见了沈云舒,她一瘸一拐的前来赴约,周嘉南看着心疼不已,就要伸手扶她,她却下意识的躲开了,他悬在半空的手只能尴尬的收了回来。沈云舒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有些害怕道:“我就不坐了,不太方便,大人若是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生疏的仿佛陌路人一般,确实,他们已经七年没见了,物是人非。
“云舒,你还记得我吗?”
“周……大人?”沈云舒害怕的回答道。
周嘉南苦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户周姓人家住在你家隔壁,你还与周家的哥哥玩的很好?”
沈云舒一脸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周嘉南柔声道:“云舒,我是周嘉南,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云舒一怔,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九年前。
沈云舒五岁的时候,祖父还是钱塘县丞,那一年钱塘来了一位姓周的新县令。听说从前是京官,外放到这儿当县令的,他们刚到钱塘,祖父就特意把他们请到家里接风洗尘。
那是沈云舒第一次见到周嘉南,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是顽皮的时候,可他不一样,就那样乖巧周正的坐在席间,眉眼间是与年龄不符的温和守礼。
沈云舒幼时是难得的活泼好动,便走过去拉着他的衣服,仰头看着他笑:“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云舒。”
他那张好看的脸突然浮现了一丝轻松舒展的笑容道:“我叫周嘉南。”
他的声音是那样好听,像泉水一般清澈干净。
祖父向来不喜欢沈云舒,看见这一幕只觉得丢脸便强压着火气道:“云舒,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快回去坐好!”
周大人不以为意笑了笑:“孩子嘛,何必拘束,就让他们一起玩嘛,无妨。”
祖父对周大人恭维道:“周大人说的是,我家行儿没福,成婚几年就得了这么个女儿,还生性顽劣,不像小公子一表人才,将来长大了定会金榜题名,前途不可限量。”
大人笑道:“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倒也不指望他将来能光宗耀祖,能一生平安就好。”
后来说了什么,沈云舒就记不得了,她只记得从这天开始,她就隔三差五去找周家哥哥一起玩,他书读得很好,小小年纪,已经熟读四书五经,沈云舒虽说已经跟着母亲开了蒙,可还只会背三字经。
周嘉南便教她读书,从《诗经》讲到《楚辞》,闲暇时,还会带她去外面踏青,放风筝。那时候,沈云舒觉得周家哥哥简直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比娘亲和爹爹还要厉害。所有见过周嘉南的人都说,周家公子将来定是状元之才,将来一定会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可谁知两年后,京城突然来了一群人带走了周大人一家,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周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