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赋(149)
他们都说我父皇最爱我母妃,爱到要生同衾死同穴,可凭什么呢?他已经六十岁了,我母妃才二十二岁,就因为他喜欢,连他死了都能夺走我母妃的性命!这就是帝王的爱,我不相信我母妃会爱上一个比他父亲年纪还要大的人,可就因为她没有权利,所以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权利有多重要。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的人,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留住想要的一切,才能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才能让天下人以他的喜好为喜好,以他的厌恶为厌恶。既我生在帝王家,他们夺得,我为何夺不得!”
沈云舒默然,人人都说人各有命,可天道不公,人自可与命运抗争。朱翊珩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最是无情帝王家,连尊贵的皇妃都不过是权利这把刀下的冤魂,也难怪朱翊珩养成了这样凉薄的性子。
这样剖白的话他朱翊珩未跟人说过,在沈云舒面前,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摘下面具,他常常想如果能一直把她留在身边该有多好。
“今晚的月色真好啊!杜甫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你会不会觉得浙江的月亮比京城更圆?想不想回家看看?”朱翊珩刻意试探沈云舒,若她说想要,那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我早就没有家了,遇见哥哥和姑娘我才又有了家,现在京城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想去。”
沈云舒的回答打乱了朱翊珩的期待,一时无言,忽然有两个中年男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其中一个男人道:“你说梦娘前几天怎么突然撤了牌子?”
“谁知道呢?该不会是找好了关系,打算从良吧!”
“从良?她那个身子还从得了良吗!被多少人睡过了,哪个有头有脸的男人会上赶着当剩王八?”
“那倒是,依我说这样的尤物就应该留在教坊司,任人采撷,才是物尽其用!”
“就是嘛,她那个身子真的是,啧啧啧,真想再找她温存温存。”
“不过也不奇怪,人家从前可是首辅千金,连太子妃不愿意做,那时候端的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架势,现在还不是做了婊/子。”
“可不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沈云舒听见他们这样侮辱梦娘,一时怒气上涌,起身就想冲上去理论,朱翊珩连忙拉住她道:“你是生怕人家认不出你是谁吗?你觉得他们会听你说什么吗?还不是连你一起骂!”
沈云舒甩开他道:“骂我就骂我,我不在乎!可他们凭什么这么羞辱姑娘?要我说这些男人整日家里妻妾成群,还出来寻花问柳,说到脏,谁比得过他们!还自诩风流,根本是浪荡!”
朱翊珩见沈云舒越说声音越大,只能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别喊了,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你沈姑娘的高谈阔论!”
眼见着那两个男人走远了,朱翊珩才松开手,沈云舒一脸不服气,转身就要走,朱翊珩拽住她道:“沈云舒,你有没有想过,你继续跟着梦娘,再过几年,他们也会这样说你,你真的打算一直待在教坊司,顶着一头脏水被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吗?”
沈云舒用力甩开朱翊珩的禁锢,正色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如何能左右。既是脏水,就说明错不在我。除非我躲在院子里一辈子不出门,不然只要我做的稍稍不满足世人对女子苛刻的要求,就会有人指指点点。我是不会躲起来的,所以随便他们怎么说,我不在乎!”
“我没有叫你躲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
“你什么意思。”
朱翊珩正欲说话,忽然河对岸有烟火生空,紫青红白,颜色各异,一时间整个天空流光溢彩,无人不为之驻足。
沈云舒从未见过这么绚烂的烟火,一时间看的出神,连眉目都因这新奇美丽的景象而不由得舒展开来,她不错眼的数着烟花的颜色和次序,脸上都带着笑意。
朱翊珩平素酒量很好,可今日半坛桂花酒却喝得他有些醉了。他看着沈云舒那张略显青涩的脸庞在漫天烟火映衬下忽明忽暗,一时忘情,竟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柔软的触感带着浅浅的桂花酒香,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沈云舒已经将他猛地推开,同时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那一巴掌是沈云舒的本能反应,她很害怕这样过于亲密的行为,一时间又羞又愤,恼道:“我当殿下是朋友,殿下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朱翊珩被那一巴掌打的清醒了几分,他望向沈云舒,终于说出了他今日最想说的话,“云舒,你愿意跟我去山阴就藩吗?”
沈云舒僵在原地,她只觉得自己连嘴唇都在颤抖,“我……我为何要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