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赋(118)
沈云舒被她拽住的时候已经眉头紧锁了,听见卖孩子几个字忽然脸色骤变,猛地甩开她拽住自己的手,冷声问道:“你既然想让我们带走三妹,那肯定想从我们这拿到好处吧,开个价,你们想要多少钱?”
舅舅闻言急得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们不要钱,一个小娃娃我们还是养的起的。”
一旁的舅母却推了他一把,一脸嫌恶的大声道:“你个不中用的,每天瘫在床上,就能做点草编的玩意,我们自家的孩子都快饿死了,你拿什么再养一个孩子?贵人既然愿意收留,那是做善事,怎么能是卖?人家那是.......那是可怜我们,接济我们,咱们何不收下?”
“不行!那不成卖孩子了吗?我姐姐姐夫刚走,咱们就卖了三妹,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什么卖孩子?你怎么说的这么难听?人家贵人差这几个钱吗?人家随便赏一点,就够咱们吃一年的了!”
沈云舒打量着咄咄逼人的舅母和一旁窝窝囊囊不敢说话的舅舅,她伸手摸了一圈身上值钱的东西,发现只有周嘉南送给她的玉镯子能换钱,一咬牙从手上褪下扔给她道:“这个够吗?”
“够了够了!”舅母看到镯子两眼发光,爬过去捡起镯子,乐的合不拢嘴,舅舅在原地踟躇,到底也没拒绝,一旁的三妹看着这一切,垂下了眼眸,走到沈云舒身后,有些不安的扯着她的衣袖。
沈云舒看着躲在身后害怕的小姑娘,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被亲人卖掉是什么滋味,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紧紧牵着三妹的手,红着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是她的亲人,三妹跟着我不见得有多好的日子,但饭还是吃的上的,而且我永远不会把她卖掉!”说完带着三妹头也没回的上了马车。
朱翊珩不明白沈云舒为何突然情绪这么激动,像是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目光扫过正拿着镯子对着日光把玩不舍得撒开手的舅母,不由得心生厌恶,从钱袋里拿出一个银锭子换回了沈云舒的镯子。
他回到马车上时,沈云舒紧紧抱着三妹,她明明眼睛红红的,却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死死盯着窗外。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一滴滴眼泪也摇摇晃晃的落下,他永远都猜不到沈云舒在想什么,今天也是一样。
夜里,沈云舒把三妹哄睡着了就蹲在院子里看月亮,今天是六月初四,月亮弯弯的挂在天边,她想起李煜的那首词相见欢。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沈云舒心中所想被人念了出来,一回头却发现说话的是朱翊珩,猛地起身行礼。朱翊珩则是冷哼一声,“看着恭顺,实则不然。”
“殿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本来是要休息的,忽然想起一件事,就睡不着了。”
“何事……?”
朱翊珩朝她走近了两步,啧了一声,“沈云舒,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又算计了我?”
“我没有。”沈云舒矢口否认。
“你今天故意让三妹来叫本王,就是想让本王跟你们一起去那儿对吧!”
“我没有。”
朱翊珩看着沈云舒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冷哼一声,“不光今天吧,还有上次,你骗本王出去暗访,也是算计本王吧!”
“殿下休要诬陷我,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无非是想让本王看看百姓过的是什么苦日子,激发本王的同情心,然后让本王把所见所闻上疏,跟皇兄陈情,对吧!”
沈云舒被说中了心思,一时语塞,眼神飘忽,朱翊珩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自己说中了,继续道:
“不过可惜,你打错了算盘,本王生就一副铁石心肠,怜贫惜弱这种事我可做不来。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贵贱已定,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们不懂我的难处,为何一定要我懂你们的难处。更何况若是心软就能做的好皇帝,那就应该让庙里的菩萨来做,定然可保万年国祚!”
沈云舒确实不知道为君之道,她也没指望高高在上的王爷会因为看到几个普通百姓的生活就跟他们共情。只是他这话说的实在让人不舒服,低着头赌气般的喃喃自语,“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 ”
身后的朱翊珩自然听出她借《孟子》讽刺自己,心里不由得更恼火,自己还没责怪她呢,她倒生气了!故而起了吓唬吓唬她的心思,一张冷脸凑到她面前,发狠道:“本王是不是最近对你太纵容了?让你觉得可以随意讥讽本王?沈云舒,本王当时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你若是再敢算计本王,本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