牝鸡司晨(62)
柳秉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堂下所跪何人?击鼓所告何事?”
那乞丐样的人听见这动静被吓了一跳,随即便慢慢把趴跪着的身子直了起来,露出了那张根本看不清是何模样的脸,使出最大力气喊道:“民妇娄州白县褚家王氏,要告当今吏部侍郎,米清钧,纵容本家为祸乡间,强行霸占了我家的良田,还杀死了我的儿子!”
由于刚刚柳秉的惊堂木拍的很响,所以在这妇人说话时,衙门里一片静默,因而她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柳秉听完这话只觉得完蛋,这吏部侍郎米清钧乃是常相这一派的得力之人,也是之后进政事堂的热门人选之一,这样的人摊上这样的官司,不管这妇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查这个案子的自己,都难免逃不过被这米清钧记恨。
于是柳秉再狠狠一拍惊堂木,镇住了那些议论声,对那妇人警告,“王氏,你可想清楚了,米侍郎乃朝廷栋梁,你要告他可是要先承受三十笞刑,本官看你瘦弱,想必是承受不住的!届时你若去了,按本朝律法,还要判你一个诬告之罪,累及你在家乡的亲人!”
“民妇不拍!大人!民妇家中早已无人了,都被那米家害的家破人亡!大人,我不怕,我能承受的住,只求大人帮我们家讨回一个公道!”
柳秉看着跪在地上哐哐叩头的人,心中叹了口气,再拍惊堂木,对左右道:“来人,上刑!”
接着这王氏便被衙役拖起,带到按在门口处准备好的木椅之上,手掌宽的板子就这样一下下地开始落在了王氏的背上。
门口站着的人们被吓的齐齐后退。
但他们并没有走,只是在低地地讨论着。
“这还真打啊!”
“那是自然,你以为告官真是那么好告的?”
“这衙役的手法不行啊!看着下手没有前朝的人狠啊!”
“哟,您老人家还看过前朝断这种案子呢!”
“切!多新鲜啊!民告官哪个朝代都有!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是大理寺来断案呢!大理寺的人下手可比这京兆府的狠多了!那一段板子下去,我就没见过能活下来的人!”
“您还看过大理寺断案呢?”
“那个时候啊,只要你给足了钱,别说看大理寺断案了,就是那天牢,也能进去逛逛!”
妇人很快便被打的昏了过去,衙役看着停了下来,过去问府尹大人,“大人,这妇人昏过去了。”
柳秉问道:“打完了吗?”
“还差十下。”
“弄醒她,继续打。”
“这,”衙役年岁不大,对着这孱弱妇人着实有些犹豫,“大人,我看她好像真的要顶不住了!”
“刚刚本官问她的话你没听到?”柳秉面无表情道:“律法为大,既然她不怕,就得受着!”
“是!”衙役被府尹大人的冷脸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回去,让人找来了一盆冷水,泼在那妇人头上,妇人当即哆嗦着醒了过来。
“接着打!”于是那板子又落了下来。
人们的议论声也终于在这一幕中悄然消失了。
三十下的笞刑终于结束了,妇人只剩下了一口气,衙役又重新把她拖回了堂中,这次她再也跪不住了,只能趴在地上,忍着痛喘着气,试图再次发出声音。
柳秉坐在上面,只能看见这人的背面,小小幅度的蠕动显示她还活着,而背上那块黑灰的衣衫此刻的颜色也因为刚刚的刑罚变得更深了。
等了一会儿,柳秉再次拍响惊堂木,“王氏!”
王氏当即嘶哑着回到:“民妇,在!”
“你所告何人何事?”
王氏的双臂支撑在胸前,费力地抬起头来,盯着高堂上的府尹大人一字一句道:“民妇,民妇要告吏部侍郎,米清钧!夺我家产,谋害我儿!”
王氏所告的案子并不复杂,柳秉很快便审理清楚了,王氏说自己的丈夫早死,但因为留下的家产还可以,所以她雇个短工打理良田,抚养独子并不算难。可是米家因为米侍郎的权势,却在白县四处抢占良田,看中了她家的地,她不肯卖,便使人害死了她那才十三岁的独子,让县令判定褚家无人,强把她家的土地征回,送给了米家。而现在,柳秉这里这最大的困难是取证。
按王氏所说,她之所以要告到西京来,便是因为米家在白县一手遮天,那里的县令是无限偏袒米家的,而娄州太守她同样也不信任,因为米家曾威胁过她,不怕她告到州府,那里不会有人信她的。
柳秉这个京兆府尹虽然官职也不低,但并不能伸手去下面的州府取证,故而他连夜写好了文书,呈禀皇帝,要么给他权限,要么换成大理寺去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