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这忠仆确实忠心耿耿,就是蠢了点。”
谢观慢条斯理地给沈聆妤身上的长衫拢好,再给她盖好被子。他说:“皇后早点休息,孤明日再来看望皇后。”
谢观起身,抬步离去。
月牙儿吓了一身冷汗,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沈聆妤亦脸色惨白。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对月牙儿说:“扶我起来。”
月牙儿赶忙爬起来,将沈聆妤搀扶坐起身。
“去把书案上的木尺拿来。”沈聆妤又道。
“好。”月牙儿不明所以,赶忙去拿了过来递给沈聆妤。
“伸手。”沈聆妤道。
这下,月牙儿知道沈聆妤要做什么了。她不吭声,默默伸出手。
沈聆妤握紧了木尺,朝月牙儿的手心狠狠打下去。一下又一下。她人刚退烧尚且虚弱,身上没什么力气,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来打月牙儿。
啪、啪、啪的声响一声重过一声。
月牙儿的手心逐渐红肿,她咬着牙不吭声也不躲。
木尺突然断了,责罚也不得不终止。
沈聆妤将手中剩了半截的木尺扔到月牙儿身边,生气地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给我聪明一点!我自身难保,不是每次都能护下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月牙儿哭着点头。她明白,道理她都明白。可是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明知危险也要去做,不是吗?
“不要惹他,最好不好出现在他视线里。记住了吗?”沈聆妤看着月牙儿这个倔样子,心里有些急,“你总是这样,将来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月牙儿闷声:“您要是不在了,我搬去坟地给您守灵。”
沈聆妤沉默了一息,才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夸你变聪明了,至少没寻死?”
“嗯。”月牙儿点头。
沈聆妤被气得没话说,挪动着躺下来,将脸转到另一边闭上眼睛。
月牙儿小心翼翼看她一眼,爬起来,给沈聆妤盖好被子。
“您好好休息。我傍晚的时候看了云,明天应该是大晴天。”月牙儿小声说。
沈聆妤无声无息。
月牙儿不再多话,吹熄了屋内的灯,轻手轻脚退下去。
夜早已深,寝殿里一片黑暗。
一颗泪从沈聆妤紧闭的眼角滑落。
在沈聆妤的人生里,十五岁是一条沟壑。
十五岁之前,她还是一团孩子气。会不服输地跑去马场和郎君们骑射、打马球,也会和女郎们小聚吃好甜的糖果、簪漂亮的花。她曾在昌园一舞惊鸿,也曾骑着小毛驴走过繁京的每一条街头。
好像从有记忆起,沈聆妤便与季玉川认识。
同样都是尊贵被仰望的身份,又有着相同自幼丧母的经历,志趣相投两小无猜,二人将青梅竹马演绎得淋漓尽致。
可是一切都在沈聆妤十五岁那一年改变。
她被卷入一场阴谋。
嬷嬷拿走她手里咬了一半的脆糖,给她绾起长发,她稚气未脱仓促地穿上嫁衣,要嫁给一个几乎不算认识的人。
幸好所嫁之人,翩翩如玉。她在婚房明灿的烛光里偷偷望向谢七郎,后知后觉自己成了谢家妇,人生要进入新的篇章。
她只做了三日的谢家妇,血淋淋的阴谋将她所有懵懂击碎。她求过很多人,做过很多努力,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谢家人尸骨未寒,昌园里却在举行热闹的赏花宴。
她再次见到了季玉川。他还是以前那样对她微笑,他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带她登上望春楼。
那日风和日丽,季玉川笑得温润。他说:“谢家人都不在了,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沈聆妤蹙眉并不想说这些,她想走。
季玉川突然话锋一转:“你知道赵睿一直很想要你。”
他微笑着,是沈聆妤熟悉的温柔模样。他说:“你既已嫁人失贞,我不能娶你。与其做我的妾室,不如帮我讨好赵睿。”
沈聆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站在面前的季玉川微笑着,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却仿佛成了一个陌生人。
门外响起脚步声,然后是推门声。赵睿从外面进来,道:“好久不见,表妹。”
沈聆妤一句话也不想说,提步要走,却突然一阵目眩,她伸手扶着桌子,才堪堪忍住没有摔倒。
她惊愕地转头望向季玉川,问:“你给我下药了?”
季玉川似乎在走神,他恍惚了一下,才说:“没有。你是谢家妇,和你走得太久恐得陛下不悦。我怎么可能靠近你,给你下药。”
微顿,季玉川望着沈聆妤的眼睛,突然说:“是你父亲。”
赵睿在桌边坐下,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他欣赏着沈聆妤愤怒的样子,笑道:“表妹,入东宫不好吗?虽然你嫁过,可只要我高兴,留你在东宫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