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74)
“小李子,别哭丧着脸,本宫瞧着晦气。”她话已出口,才惊觉自己这幅隔岸观火的模样,像极了沈煜。
彼时她有多恨沈煜,此时李犇就有多恨她。白芷瞧着他有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心里忍不住发笑,可由人度己,一想到沈煜那个臭狐狸也这般幸灾乐祸,她再难笑出来。
一行人不多时到了承阳宫,眼见宫人少了许多,她明知故问:“怎么就你们几个在?”
宫人连忙答道:“回娘娘话,好些人去冰嬉场伴驾了,厂公也一道陪ʟᴇxɪ着呢。”
沈煜答应了为她扫清承阳宫的半数耳目,李犇亦事关他的安危,这狐狸果然没有含糊。
眼下与今早谋定的时辰,还差一炷香,白芷沉住气,递出小臂道:“既如此,小李子,咱们先进去等候吧。”
不见沈煜的影子,她多少有些无措,心怦怦直跳。可她总得学着独面,毕竟终有一日,她要从他的身侧离开,行至他的对立处。
白芷眉目柔和,笑问:“今日在揽月轩可又有什么新发现?还想不想状告本宫私通?”
李犇冷嗤了一声:“娘娘别急,假以时日,奴婢还愁抓不住证据吗?”
看吧,他哪里肯善罢甘休。白芷打起了精神,压住了慌乱,今晚的谋算必得一锤定音。
她已在揽月轩重新沐浴上妆,便径直去了承阳宫寝殿。圣上还未到,偌大的寝殿空荡无人,连香炉亦熄了火。
暖意少得可怜,白芷畏冷地抱紧了手炉,吩咐道:“小李子,还不快给拾掇。”
他再不情愿,也只得上前,给炉子点了香,给火箱加了炭。
白芷始终端着一副闲适静等的模样,无人瞧见,她手心沁出冷汗,微微发颤。
她的眼睛紧盯着李犇的身影,只待他行至龙床,开始铺整被褥,终于将背影留给了自己。
这便是空隙!
白芷忍住颤抖,心头一横,抓稳手炉对准了李犇的后脑。
*
“杀人了——”
“救命——”
銮驾才从冰嬉场回来,刚至承阳宫门口,就听得寝殿方向隐约传来动静。
众人竖耳听不真切,圣上亦醉气熏天,含混着问道:“什么烦人动静,还不快去瞧瞧!”
沈煜应道:“是。”
左右内侍忙把圣上扶住,缓缓朝寝宫挪动。只是他们架着这么一滩烂肉泥,脚力自然比不得沈煜。
只是越靠近,越觉得动静不对劲,这哭喊声越发撕心裂肺。
厂公亦觉得蹊跷,忙抬手一顿,示意他们莫再靠近,吩咐道:“你们留在此处护驾!”
圣上醉酒,最不肯听劝,挣扎道:“什么护驾!此处是朕的寝宫!谁敢撒野!朕亲自去瞧!”
内侍们拗不过,已被他推搡到了一旁,脚步摇晃朝前走去。沈煜亦劝不住,只得给众人递了眼色,要他们赶紧跟上来。
这哭声渐弱,倒是咒骂声响彻宫院,那人已然沙哑,还振振有词道:“贱人!都是贱人!”
“你们一个两个狗东西!挑拨是非!”
“他为什么不信我!我才是陪他最久的人!司礼监掌印就该是我的!”
“圣上这个识人不清的蠢货!早晚被你们整死!”
那人一骂圣上,当真如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言辞愈发污秽不堪入耳。
圣上脸色铁青,鼻息粗重,脚下像生了风,便朝寝殿冲去,抢在沈煜前面迈进了院门。
只见四方院落中,一个人正手握钝器,追着白芷破口叫骂,他衣衫不整,面容狰狞,动作颇为压迫,一心围追堵截,作势要跟白芷索命。
白芷几次险些被他抓住衣袂,他手上铆足了劲,狠狠锤砸,虽扑了空,响动震天,亦是骇人。
这人杀红了眼,叫嚣着:“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几个宫人瑟瑟发抖,躲在一旁,本想伺机上前制伏歹徒,却被白芷的哭喊声喝止道:“他好歹是圣上的大伴,圣上最顾念旧情,你们别伤了他!”
“李犇!你发的什么疯!”
一个粗重的声音在耳畔炸响,盖过了他的叫骂。
李犇循声瞧过来,虽认得清面前的人是谁,脑子早没了理智,像脱缰的马。他对着这抹明黄色的身影大笑起来,满是不屑。
圣上气急败坏,大声呵斥道:“还不把他拿下!”
哪知,这话像是触了李犇的死穴,他的笑戛然而止,表情扭曲可怖,整个人气到浑身发颤,叫嚣道:“你不信我!信他们!你和他们一样该死!一样该死!!!”
他边说边冲到圣上近前,举起手中重物,便是兜头一击。
圣上愕然僵立在原地,忘了躲闪,宫人们措不及防,下意识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那抹红艳的身影挺身而出,抬腿绊倒李犇的脚步,手上动作敏捷,猛击他的手腕,卸了他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