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90)
李重光?!
沉默笼罩着京都的苍穹,众人的惊呼折在喉中,他竟是镇国公世子?!
圣上面色如土,像被一支利箭击中头颅,前尘往事扑面而来,压得他喘不上气。半晌,他才稳住神,怯怯地瞥向沈煜。
那张脸上瞧不出半点从前的痕迹,但总让他不由得错认成李鹤言。
身后的百官再难沉默,李家曾如定海神针般庇佑着疆土平安,在无数的纷争中,他们都曾受恩于李家。
总有不甘于同楼淮安为伍之人,跪请道:“皇子们死因蹊跷,请圣上容沈煜讲完!”
“让他讲!西北一战家家戴孝!我们要听个实情!”
百姓们振臂高呼,气势汹汹涌向刑场,京都卫的栅栏已难抵压力,向后倾倒。
圣上慌了神,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在逼迫他直面他最怕的事,放肆!这些人怎配要挟他!
“朕要你们闭嘴!通通闭嘴!”
“李家是逆贼!是逆贼!京都卫何在!还不快把他拿下!”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哪知京都卫早被夹击在人潮之外,前有满福率司礼监卫,后有李镇率西北随行军。是以,圣上喊道喉头腥甜,也毫无动静,反倒是百官与百姓的声音愈发难以遮掩。
纸包不住火,一人难抵百人。
在一片嘈乱中,响起沈煜的声音,众人无需吩咐,默契地噤了声。
“楼淮安勾结外敌,泄露军情,把我军拖延在西北两年之久,恶意损耗国力,其罪一。”
“楼淮安假意驰援,让李家军腹背受敌,其罪二。”
“楼淮安多番游说笼络皇子,诱其亲临西北战地,又借敌手将他们铲除,欺瞒圣上说是李家军所为,其罪三。”
“楼淮安将身在西北的知情者赶尽杀ʟᴇxɪ绝,还试图继续毒杀在京的知情者,其中便有白芷的父母,永乐侯夫妇,其罪四。”
“圣上身边无人可用,他自然爬上了高位,我所言句句属实,圣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去伏龙门的门匾之后取下两封绝笔信,一封出自我父亲之手,一封出自多罗王之手。”
言怀青闻言忙遣人去搜,果真摸出两个蜡封的密函。上面满是积灰,言怀青费力撬开,小心地把信展开呈给圣上。
他亦默读,当真心惊肉跳。李鹤言详细记录了西北之战的疑点,而多罗王详细记录了和楼淮安的往来,无意间到成了一问一答。
言怀青这才明白,沈煜为何偏要选在这一天赴刑场,他是要在天下人面前,公开西北之战的真相。
原来传闻中的绝笔信,当真存在,还一直安放在京都。楼淮安面若冰霜,只能把生机寄希望于圣上,九五之尊岂容臣子质疑?他刚愎自用了大半辈子,难道今日会悔改吗?
果然,圣上越看面色越凝重,想把信撕个粉碎,被言怀青抢先夺下:“圣上,人证物证皆在,是楼淮安挑拨君臣关系,勾结外敌,求您彻查此事!”
圣上已被怒火冲昏了头,再听不进去半个字:“胡说!这信是胡言乱语!朕不看!朕不看!”
“圣上,这是臣早年私自去西北,收集到的陈情书,也是从西北递进京都的唯一一封陈情书!楼淮安误以为这是传闻中的绝笔信,在朝堂针对了臣多年,几次刺杀!圣上,李鹤言冤枉!重光他只是想求您还西北亡魂一个公道!”
白泽生眼含热泪,从人群中走上前,他身后有陆笙,有许许多多的寒门小吏,他们从前微不足道,如今也是可以燎原的星火。
女儿与李重光要直面腥风血雨,他又岂能躲避。只要他心里还有天下,还有旧友,还是个父亲,就一定会挡在孩子们面前。
陆笙等人跪请,道:“求圣上还李家一个公道!”
李家是一杆旗,亦是圣上肃清朝堂的决心,若圣上执迷不悟,他们只怕会彻底心凉。
沈煜沉声道:“信的内容,我早烂熟于心。圣上不看,那我背给圣上听!”
他曾在脑中浮想过无数次这般景象,站在天下人面前,给亡魂们一个交代。声线因心痛颤抖,他一个人咬牙走了十二年,背负了十二年,已是伤痕累累。
不多时,沈煜声线喑哑,仍是竭力撕扯出每个字。
而身侧忽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他背一句,她便跟一句,替他大声地坚定地转达给所有人。沈煜回眸,正对上白芷明澈的眼睛,她握紧了他的手,暖意蜿蜒而上,焐热了流泪的心。
而无形的暖流早已随柔风蔓延,不知不觉惠及万民。是以,声音层层堆叠,起初只有白芷,而后多了楼染与南寻,再而后百姓、宫人、满福、李镇,甚至言怀青、良心未泯的官员,都自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