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79)
“你再神气也是圣上养的一条狗,如今圣上口谕,已割去了你的所有官职!沈煜,你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只是口谕,看来圣上也惧怕出错,落人口舌。若无白纸黑字的凭据,就算错了,也能推到靖国公身上。
这样的伎俩,贴身侍候圣上多年的沈煜瞧得明白,靖国公却不知。事发太过突然,大抵是自己所查已步步逼近真相,某些人这才急着跳出来。
若是圣上得知阿布罗、左侍郎、崔云庭一事,难道靖国公就能独善其身?
思及此,沈煜道:“我要面圣,靖国公不会不准吧?”
“圣上的吩咐你听不懂?即刻押入京都卫狱!你若是不想牵连手下,趁早伏法!”
京都卫狱中司礼监暗桩甚少,若沈煜真的进去,只怕会九死一生!众人急红了眼,阻拦道:“凭什ʟᴇxɪ么不让老祖宗面圣!你们安的什么心!”
楼淮安不理会,只扬了扬手,弓箭手搭箭拉弓,矛头瞄准了他们的要害。箭在弦上,稍有异动,便是死伤一片。
“不要为难他们,我随你走。”
混乱中,沈煜不容置疑的声音不大,却压制了任何人。京都的血雨腥风够多了,他不想再有人因他丧命。
众目睽睽下,沈煜竟在司礼监衙门前被带上镣铐,殷红的差服被扒去,好一个落井下石,连一罐也不给他全。
满福恨得咬牙,只能安慰自己,干爹定时缓兵之计,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输过。
哪知临行前,沈煜只耳语了一个吩咐:“去拦白芷,送她去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躲起来!莫再回京!”
干爹要干娘离开京都,他当真是没得退路了?!
第87章
一滴深蓝的墨浸透天幕, 蔓延至尽头,黯淡了最后一丝光亮。长夜笼罩着京都,黎明会在几个时辰后来临, 前提得是熬下来。
白芷深深吸气, 想把难挨的压抑驱散, 越是靠近京都, 她越心烦意乱。
马车忽地减速,她身子不稳,撞痛了肩膀,正欲查问何事, 就听得侍卫们惊呼道:“满福公公,可是家里出了事?”
家里便是司礼监衙门, 白芷忙掀起车帘,但见满福热汗淋漓,一向整洁的衣襟扬满了灰, 眼圈充斥着血丝。
他努力吞下何种情愫,才强撑出平和道:“娘娘, 眼下有贼人作乱,干爹不让您进城,奴婢先送您去别处安置。”
“贼人?我晌午离开时, 不是还好好的?”白芷觉得古怪, 从前便是拐富商、去黑市、入匪寨,沈煜都没把她抛在事外。怎么这次竟要她做局外人, 难道他还是觉得她不够好, 不能与他并肩?
“您走后没多久, 就闹起来了, 当真是干爹让我带您离开的, 办不好这差事,干爹要罚的……”
白芷闻言,更觉得不妥,沈煜身子才见好,她怎能不在旁帮衬。
犹豫中,又有一匹快马驰骋而来,白芷尚未看清来人,满福已面色一凛,抽刀策马朝那人砍去。
力道蛮横,来人措不及防,径直跌下马背,在地上滚了好些圈。
“满福公公,是我啊!南寻!您怎么连我都砍!”
满福冷哼:“你来做什么!你家小公爷真的演得一出好戏,再如何与靖国公不和,到底是血、浓、于、水!”
侍卫们听得云里雾里,只知满福刀锋所指之人,必也是他们的敌人。纷纷抽刀,把南寻四面围住,断了他的去路。
南寻急得满眼是泪,叫嚷道:“娘娘,这当真是误会!我家爷被老爷软禁了,他当真不是要欺骗厂公啊!我们也是今儿才知道,老爷在牡丹院安插了人,先前查厂公的事被他知道了不少。我本是想求厂公搭救我家爷,哪成想厂公竟被革职入狱,这才来半道截您,求您想个法子!我家爷当真是被冤枉的啊!”
他语似连珠,容不得满福插嘴,一股脑把该说不该说的全吐了个干净。满福对南寻的敌意消减了几分,也知再隐瞒不得,值得把方才的变故告知白芷。
她心跳如擂鼓:“所以他让你带我走,是要我撇下他?”
她才不会丢下他,她好容易才找回他是谁,想让她甩开手,门都没有!
两行热泪簌簌落下,是为他流的。
随行侍卫们情绪激愤,作势要回城杀出一条血路,把沈煜抢出来。满福抬高声量,仍是盖不住。
“噤声!都听我说!”白芷心如刀割,每一次用力都拉扯到血肉模糊,可她必须先定下神,成为众人的倚靠,成为沈煜的指望。
他们当真安静下来,目光炙热,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沉甸甸的。
白芷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听沈煜的,我不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