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53)
白芷把枕头垫在沈煜身后, 好让他倚得柔软些。他从前鼻息微弱,是以太医特意吩咐,解松他的衣襟, 好让他少费力气。
此刻, 他从平躺换成倚靠, 长发如瀑, 衣衫松垮,露出精致的锁骨,胸腔上下起伏,若调整视角, 可俯视到平坦的腹部。
白芷不知自己如何看入了迷,只是回过神, 就见沈煜正故作无辜地望着她,还特意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领口里瞧。
这人!白芷羞赧不已, 亲自拉过被角,给他遮得只剩脑袋露在外面。
沈煜幽怨道:“娘娘最该遮住的是自己的眼睛。”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 满福不觉勾了勾嘴角,自白芷出现,干爹越发有个人样了, 甚好。
沈煜略阖了阖眼, 才有力气问道:“你们如何发现宾客有问题的?”
“之前您怕咱们查得太严,人家不好动手, 娘娘特意插了几个外头买来的人。在酒里下毒的, 正是其中之一。”满福叹了口气, “可惜, 他服□□自尽了。”
“后来, 还是娘娘提醒了儿子。娘娘说,他们想要干爹的命,又不肯脏了自己的手,那他们如何在一片混乱中确认,干爹确实中毒了?所以,他们当中一定有人就在婚宴现场,可以目睹一切。儿子便去核查宾客名录册子,果然发现了端倪。”
沈煜不觉把目光挪向白芷,深邃的眸子隐隐有光,她的每一次成长,都让他既觉欣慰,又心疼。
满福说着,便将宾客的名录册子呈上来,道:“干爹,经儿子排查,这个住在蒹葭巷的左侍郎最是可疑,他早些时候就回老家给母亲侍疾了,一直未归京,可那日他家除却送了贺礼,人竟也一并来了。”
这些细节,白芷亦是第一次听闻这些事,先前她忙着照顾沈煜,几乎未出过这间屋子。沈煜面前看似平静,眸底实则暗流汹涌,他每逢思忖棘手之事,都是这幅模样。
光是思索已很耗费心力,他张了张嘴,一时只有干咳。
白芷也不知是如何读懂了他的心思,问满福:“你干爹是说,本人未归京,席面上却无人觉得此人奇怪,说明他们长得很相似。”
电光石火,她忽而明白了沈煜当时为何要安排画师散在各处给宾客们画像,每一张画便是一颗洞察众人的眼珠。
白芷一边给沈煜端茶喂药,一边道:“满福,快去把婚宴的画卷都拿来。咱们对着上面的人,看看那个假冒的左侍郎到底长什么模样。”
沈煜说不出话,只认同点头。
满福恍ʟᴇxɪ然大悟,忙得晕头转向倒忘了这茬,暗自感叹,娘娘竟这般懂干爹的心思,本应是最合适的干娘人选,可惜了,他们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娘娘,注定长久不了。
满福取画的空当,沈煜已支撑不住,长睫微垂,半醒半睡。
白芷心疼,轻声劝道:“你多休息些时日也可,横竖这事都过去三日了,也不差眼下这点工夫。”
沈煜挣扎着睁开眼,声音轻飘飘的:“不可,他们已经把手伸进了明山狱、后宫、朝堂。若不连根拔除,只怕你的安危,你父母的安危仍是个隐患。”
末了,他补了句:“还有跟随我的兄弟们。”
沈煜暗笑自己,如今也羞于袒露真心,东拉西扯地遮掩,实则他就是担心她的安危罢了。
那些人早注意到了他们的关系,他若倒下,下一个就是白芷。
这么思忖了一番,不由得睡意更甚。满福把画卷悉数呈上来,见干爹睡着,亦不敢叨扰,连忙掩门而去。
满室药气的房中,又只剩白芷与沈煜二人。他虽面色沉寂,但比先前已平和了许多,想来不会再受噩梦的侵扰。
素白的脸上错落着精致的五官,像玉雕似的,未及反应,白芷已抬起手,落在了他的脸上。
指尖拂过他的眉心、鼻峰、唇边,暖意一寸一寸,沿着皮肉渗入骨血,他微蹙的眉头舒展了几分,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
画卷就放在手边,若是从前,她只会迫不及待查看线索,那些人亦是毒害父母的人,与她家旧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白家蒙冤,她满心满眼只有复仇,可渐渐地,竟也有了沈煜的一席之地,且很重要。
重要到他尽快恢复才是第一要事。
白芷烹煮好太医留下的药包,搅了帕子,替他擦身。换血、服药、擦身,她都是亲力亲为,不敢假借旁人之手。
敌人藏在暗处,她要替沈煜规避一切威胁。
原先因着他身子弱,白芷只敢替他擦拭脸、手和小臂,如今他衣襟半敞,她索性大着胆子,不再避讳。
解开衣衫,白芷倒吸一口气,这是她头次直面他,细看才发觉竟有这般多的伤痕,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