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34)
马鞭横扫而来,沈煜把白芷藏回桶内,自己佯装脚下不稳,从车上滚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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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仔细分辨着桶外的动静,沈煜作势追击了片刻,便放走了歹徒。没了他的庇护,自然是忐忑,但他一定就在某处望着她,一定是的。
人声渐少,唯有车轮滚滚,路况愈渐崎岖,像是出了城,拐上了山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有门板吱呀作响,声响沉闷,可见这门板极为厚重。很快,马车停稳,应是两个大汉上前搬动起藏有她的酒桶,风声忽而小了,下一瞬,她被稳稳落在地上。
“让我瞧瞧是个什么货色!”
说罢,便听得刀刃出鞘,桶盖被人撬开,动作比沈煜粗暴地多。
桶口露出一张男人的脸,三十来岁,胡茬泛青,肤色黝黑,一道骇人的刀疤贯穿左眼。
这人是个独眼。
那人见了她,脸色迟疑了片刻,忽而荡起笑意:“这就是沈煜的菜户?!没根的狗东西配享这福?娘的,老子们在山里缺东少西,他缺了根还玩这么漂亮的女人!”
美人端坐亦撩拨人心,旁人闻言也纷纷凑上前来瞧,各个眸光惊奇,发出痴人的笑意,他们没喝酒,倒像是醉了。
“这位大哥,我跟沈煜可不是一路人,若非他抓了我爹娘,我怎会委身一个臭太监!”白芷镇定了几分,挤出几滴泪,怯生生抬眸,无辜的模样惹人怜爱。
独眼把她扶起来,亲自松了绑,一双手似无意搭在她肩头,安慰道:“娘的!原来是被抢去的!”说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哥哥给你做主!”
“老大,你别信她的鬼话!我亲眼看见那阉狗为了救她送那老高的房顶跳下来,简直不要命!”押车的那人急得直嚷嚷,“她是阉狗的菜户!跟阉狗肯定是一伙的!”
“闭嘴!”独眼虽厉声打断了那人,再看向白芷时,已带着明显的迟疑,他按住白芷的肩头,笑意凛冽,道:“好妹妹,实话同你讲,哥哥跟本来是想剁了你包成包子送给阉狗吃的。如今,你这模样哥哥见了爱得不得了,你若是能帮我一件事,我就信你跟沈煜不是一伙的。”
白芷这才止住哭,呜咽着问道:“什么事?”
“我早听说沈煜极在意你,哥哥在此处设了重重陷阱,就等他自投罗网,只是眼下,怕他太笨,寻不到地方。”独眼眼珠子滴溜溜一阵转,狡黠一笑,“你跟哥哥成个亲,那狗东西是个不肯吃亏的,眼见自个儿的菜户要做别人的女人,定然会来讨个说法,这个忙,你帮不帮?”
思忖中,忽听得屋外传来马蹄声,马嘶鸣止步,有人问道:“人抓来了?现在何处?”
这又是谁?白芷悄悄竖耳去听,那人应是翻身下了马,身上的配饰叮当作响,十分清脆。
她心头一滞,这个声音,在白府被抄的前一晚,白芷亦听到过。
第65章
黑风山, 匪寨。
独眼的思绪亦被那声清脆的声响把持,他吩咐人把白芷带去阁楼,才掀开帐子前去相迎。是以, 白芷并未窥见庐山真面目。
可这个声音, 她确信在白府被抄家的前一夜, 曾听到过。
那日傍晚, 客人一到,就被阿爹亲自带去了书房,客人腿脚一深一浅,是以腰间配饰总碰撞作响。
像是风铃, 音色又更加灵动,质地像玉片, 又没那么冰冷。总之,很是独特,她远远听过一遍印象甚为深刻。
白芷不知客人同阿爹聊了什么, 只知道那人走后,书房的灯燃了许久才灭。
她心中疑惑, 并未深究,更不知第二日横祸接踵而至。
司礼监掌印亲自带人踏破白府的大门,打骂声抢掠声如惊雷炸响, 她的安稳毁于一旦。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白芷全然忘却了那个来客, 彼时她涉世尚浅,自然只相信眼前所见, 满腔的恨全落在沈煜肩头。
如今她几经磨砺, 不由得起疑。
譬如沈煜倒卖所收重礼是抚养孩童, 残害父母的另有旁人。那些她曾数落在沈煜头上的罪责, 正一个个被她亲手剔除。
脑海中又浮现出独眼方才热络相迎的背影, 白芷深缓了口气,越发觉得陷害白家的真凶并非沈煜。
心底微微颤动,惹得波澜荡漾,她惊觉,自己亦下意识不忍是沈煜。
思忖中,白芷已被押往另一间帐中,这两个土匪体格健壮,腰间别着锐利的兵刃。
帐中却立着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她头发枯槁,身形单薄,听见有人来了亦不敢抬头,只一个劲行礼:“参见夫人,参见夫人。”
夫人?白芷怔了怔,才醒悟今晚她要与独眼大婚。
“好好替夫人打扮,敢不听话有你好看的!”土匪语气粗暴,作势扬了扬拳,那姑娘一瞬脸色惨白,吓得抱紧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