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3)
她并未在自己的情绪中沉浸太久,很快,圣上又吩咐道:“这个容嫔的八字当真合适?此女迟迟无法承福,尚仪监因着她闹出了动静,你也乱了分寸。朕瞧此女实是不祥,既然有人可替,趁早把她处置干净。”
此言一出,白芷耳畔嗡鸣不止,胸口一阵痛过一阵,整个人险些栽在沈煜身上,她尚未开口求圣上免她冲喜,竟已亲耳听到圣上处死她的口谕。
而沈煜却对她求救的目光回以隔岸观火的神情,偏在这时走上前道:“臣沈煜给圣上请安。”
第7章
炭火甚旺,且用的是品质极好的银骨炭,暖烘烘的,无一丝呛鼻的烟气。
可白芷觉得手脚比先前还凉,像尊冰雕杵在原地,若不是满福机敏,牵着她行礼跪拜,她早已被李犇察觉。
她虽谦卑跪着,可眼底有火,余光狠剔着沈煜的背影,只想顷刻把他烧成灰烬。
白芷方才瞧得分明,这人偏在圣上发落后才上前请安,摆明是不想给她喘息的余地,他端着一副看戏的闲散样,当真是可恶极了!
况且,沈煜只给了她这两套衣服,从未真正教过她要如何向圣上求情。圣上见识繁多,她从前那些青涩的技艺,万万登不得台面。
白芷越想越是心虚,她竖耳听了半晌,也不见沈煜提及她分毫。这人就算是向圣上请安,也没有下跪,只微微弓着身,三言两语就哄得圣上开怀大笑。
多么荒唐的场景,阉人本是奴,靠着谄媚就得到圣上宠信成了臣,而自己的父亲清廉为政,只因得罪了阉人,便沦为了阶下囚。
圣上笑得越放纵,她越思念狱中的父亲,这于她像一场酷刑,无形的利爪撕开了胸腔,狠狠磋磨心尖儿最柔软鲜活处。
可沈煜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伤怀,她听得他话锋一转,道:“其实容嫔娘娘也自知有罪,所以,她几番求臣带她来面圣请罪,圣上可要宣她觐见?”
李犇本就记恨沈煜上次的罚跪,唯恐再被他搅乱献药的功劳,忙道:“厂公这是何意,圣上金口玉言已经有了决断,你是想让圣上收回成命吗?”
沈煜不予回应,而圣上也像是不曾听见李犇的话,点头道:“那便见一面。”
沈煜虽面对着圣上,手已向她勾了勾:“启禀圣上,臣已把娘娘带来了。”
白芷只得上前,区区几米远,于她却像踩在刀刃上那么艰难。她规矩跪下,把脸深埋在阴影中,道:“臣……臣妾给圣上请安,圣上容秉,臣妾唯恐葵水之身污了圣上的药,伤及龙体,所以宁死也不敢承福,还请圣上饶恕臣妾。”
她一声声“臣妾”称得极为羞耻,当今圣上二十岁登基,在龙椅上坐了三十七年,如今都是年近六旬的人了。她与他年岁相差悬殊,合该是他的孙辈,都怪贪婪的人手握无上权力,才让她不得不面对这样的荒唐事。
白芷清瘦,内侍的差服本就不合身,她俯身之时,衣领当即松垮下来,而里面的那件衣服又太清凉,瓷白的皮肉呼之欲出。
暖阁燃着炭,自然减弱了寒风的威力,可她仍觉得胸口发凉,白芷感觉到圣上的目光就落在姑娘的羞赧处,她越是脸红气虚,他越瞧得意犹未尽。
“娘娘跪得太远了,何不离近些,让圣上好好瞧瞧。”
沈煜又看破了她的心思,未及反应,她已被他半拎半搀带到软塌边缘。
不待圣上吩咐,沈煜已探出两指,摆正了她的头,白芷无可躲避,只能仰着面,任由圣上打量。
她瞧见圣上浑浊的眼中忽而生出光亮,整个人从榻上坐起,向她凑近,眼中亦是赏玩之意,可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眸光自然比沈煜瞧她时复杂许多,他是危险的源头,她本能想逃。
片刻,圣上甚是ʟᴇxɪ满意道:“这样的好模样,是该带到朕面前来。”
她不愿承接轻浮的打量,悄悄把眼眸瞥向了旁侧,又撞见沈煜嘴角压着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白芷打心眼鄙夷沈煜,但不敢流露出对他的厌恶,索性闭上了眼。
沈煜开口说道:“李秉笔深知圣上喜好,安排的冰嬉令圣上赞不绝口,臣今日也想借李秉笔的光,呈请一事。容嫔娘娘入宫前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何不让娘娘为您在冰上作舞?”
圣上闻言兴致盎然,点头道:“如此甚好,宫中的排舞无甚新意,合该换换口味。”
白芷恍然顿悟,原来里面那套清凉的衣服是做冰嬉用的,沈煜这狐狸分明一早有了盘算,却丝毫不透露,屡屡让她措手不及。
若说跳舞,她自然是谙熟,可在冰上作舞当真是未曾有过。假使跳的不好,出了差错,岂非又添一条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