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14)
姓陆的长得没自己俊,个头没自己高,入仕多年还是个边缘小吏,沈煜多方贬低,总算舒坦了几分。
行至小室,隔着老远,白芷已立在门口相迎,端着烛台专为陆笙照亮前路。
沈煜瞧得出她是真的高兴,尾音上扬唤陆笙道:“陆大哥!”
姓陆的亦扶住了她的臂膀,左右审视了一番,见她完好无恙“阿芷,当真是你!”
当真是你?此话说的仿佛他事先知道白芷今日会来似的,沈煜顿时生疑,且白芷亦眸光一变,以眼色阻止陆笙继续说下去,罢了,横竖她与旁的男人总有秘密。
白芷没再耽搁,把陆笙请进了房间,沈煜只得跟在其后,一只脚还未踏进,门已猛地碰上了。
他咋舌,赶忙缩回脚,险些被夹伤。
一扇门之隔,里面的人热闹叙旧,他却只能颓然留在漆黑中。
虽瞧不见,但闻声沈煜已能浮想出室内的画面,白芷把药方托给了陆笙,陆笙言辞凿凿,要她放心。
白芷仍未跟她父母说明是如何与陆笙联络上的,想来是不愿引出在姑丈家的两年光景,陆笙呢,对白家夫妇一口一个“老师”“师娘”唤得热络。
白泽生忽而感慨道:“阿笙你学识甚好,实在不应为了照顾我们,屈才留在这明山狱。我实在愧疚,是我误了你。”
说罢,便是情急咳喘了好一阵,才继续道:“若非我们出了事,你也应是仕途顺遂。实则,朝中权贵我一个也没瞧上,清流不问出身,我早属意你与阿芷……可惜啊,再没可能了。”
白芷头次听闻父亲说及此事,有些羞赧,忙道:“阿爹,养病要紧,您胡说什么呢。”
陆笙却正色回应道:“老师,我与阿芷的缘分有没有尽,还未可知。您先别多忧思,千万保重身子。”
白芷只当陆笙是在宽慰父亲,是以并未反驳,沈煜许久未听得下文,眉头拧成一团,她千方百计同自己撇开关系,如今换做陆笙,倒缄口默认了?
愤懑在眼底燃烧,生生不息,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心事掀起万丈狂澜,无处宣泄。
他不怕被任何人诋毁,却当真难以承受被她冷落,沈煜重重叹息,他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是尽头,或许在他大功告成之前,只能任她厌弃。
太压抑了,他得寻个出口。思绪流转,一道浮光忽而闪现。横竖楼染仍在追查他的商队,索性他漏漏指缝,给楼染与白芷再透露些讯息。
所见与所想相悖时,或许她会停下来,重新审视自己。
几人叙旧到了深夜,为让白家夫妇将歇,叶大夫只得制止了两个年轻人。白芷亦让沈煜给叶大夫安排了落脚之处,待陆笙明早抓药归来,便可给父母医治。
沈煜见她的安排中并无自己,悻悻然勾了勾唇,嘱咐道:“我得连夜敢回营地,明日晌午就是祭祀大典,你想留在此处照顾便留,只是在我回来之前,不要随意走动。”
他很想再填补一句“你放心,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我必赶回。”只是,白芷眸光冷淡,始终未正眼瞧他,想来他是不必多言的。
从前的乖顺温和都是伪装,她待他实则凉薄至此,连转身都透着决绝。
白芷隔着门听见沈煜脚步声较远,才深深换出一口气,从前梦魇,阿娘会守着自己直到她安睡,今夜就换她守着父亲母亲。
第二日清早,白芷早早起了身,想打水为父母烹茶,左右等不来沈煜的心腹,只得换上狱卒的衣服,偷偷溜出了房门。
不过是打水,她避人耳目,快去快回应该不会有事。
白芷探出头在院中搜寻,很快瞧见几个人担着水从南边出来,她步履稳健,丝毫不露怯,理所当然地模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绕过墙角,果然看到一口水井,白芷摇下绳索,为料到水这般沉重,费了好半天劲,水桶摇摇晃晃,距离井口还相去甚远。
她吃力地往上提着,心头焦急,生怕被人察觉。措不及防,一只手忽而伸向面前,拉住了绳索,帮她拎出了水桶。
来人的差服与陆笙相似,想来是个文吏。白芷虽感激ʟᴇxɪ,亦怕招惹事端,没有开口只行礼道谢。
哪知,这人笑了笑,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道:“你是该谢我,若非我手下留情,昨夜山林里,你已死在我的刀下。”
手中忽地失了力,水桶落地溅出大片水花,打湿了衣衫。电光石火,白芷明白了这人的话,他亦是“匪徒”中的一员,且曾冲到过自己面前。
“男子和女子的身形相差甚多,你这套把戏骗骗那些狱卒也罢,我家中姐妹多,绝对骗不过我。”
“昨夜司礼监那位提走了我的同僚陆笙,他归来后一言不发,今晨很早就消失不见了。我知你们手眼通天,很快就会查出匪徒就是我们。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别为难陆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